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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在普普成為我的室友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客人,我想是因為入秋的關係,大部分的妖怪都會習慣在夕陽時段出去活動。

 

  秋天的夕陽不足以對妖怪造成太大的傷害,雖然還是會削弱妖怪本身的能力,不過至少不會燒到殘廢。而我也很享受入秋後的曬太陽時間,我可以待在窗戶前更久一些,讓發寒的身體可以感受溫暖。

 

  這段時間來的客人大多沒什麼值得描述的地方,妖怪嘛,其實煩惱大多相同。

 

  就像是我上一個接待的客人,她是一個專門吃人類的食人花,有著一張十分標緻的人臉,不過臉部以下則是一株張牙舞爪的藤蔓花叢。四條藤蔓如同手一般可以將任何東西捲起,同時也能托著她四處走動,兩朵紅色桔梗長在胸口,藏住了她的血盆大口。

 

  直到她想把我吃掉之前,我才知道那兩朵我看著很喜歡的紅色桔梗下,竟然佈滿獠牙。

 

  不過其實我能夠體會她為什麼會想把我吃掉,至少不是像其他在諮詢後試圖「順便」把我吃掉的妖怪一樣無聊的理由。

 

  她膩了,對於吃人這件事,於是她開始吃妖怪。

 

  很多妖怪都是這樣,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厭倦、感到無力,感到沒有意義,畢竟只要他們運氣夠好,可以活很久很久。

 

  諮詢到一半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朝著我撲來,而一直待在門外的助手比比,只花不到兩分鐘,甚至不夠我喝一杯茶的時間,便將這朵嬌豔欲滴的食人花咬成殘花敗柳。

 

  比比待在身旁時,我總是可以很安心,要是她當初沒有決定跟著我,現在或許已經稱霸一方山頭。

 

  唉,看著眼前的食人花嚥下最後一口氣,變回一朵泛黑的桔梗,然後化成一攤墨黑的液體時,其實我是有點難過的。

 

  或許是我太晚切入正題,導致我們談話的內容還不夠深入,也或許是因為她過來之前沒有先吃飽。這真是讓人失策,我想我有必要在妖怪前來諮詢前,先了解一下他們的狀況。

 

  對於吃人還是吃妖怪這件事,我是沒有什麼異議的,都是吃嘛,只是吃的對象不同而已。就像人類會吃蔬菜吃水果吃肉─吃人也時有所聞,雖然這些人終究還是妖化了─妖怪會吃蔬菜吃水果吃肉(包括人肉),也是正常,都是生存的手段和過程罷了。

 

  既然如此,妖怪吃妖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不是吃我。

 

  可是她在死前終究沒有搞清楚,為什麼會對吃人這件事感到厭倦。吃妖怪並不能讓她感到滿足,不然她也不會來找我,不是嗎?

 

  真是可惜……如果她下次可以試著不要一口就將人類吞掉,而是選擇在那之前,和對方譜上一段浪漫的愛情,濃情蜜意、海誓山盟,讓對方說出「為了妳,死也願意」之類的話,再笑著一口把對方吞掉。或是試著忍住飢餓感,先吃手,看著他恐懼的神情慢慢的一節一節吃,那感覺將會完全不一樣。

 

  可惜,她永遠也沒有下次了。

 

  唉……想到她,就讓我覺得有些鬱悶,或許也是因為這兩天都沒有客人上門,讓我沒有辦法將注意力轉到新的客人身上。

 

  廁所內又傳來沖水聲。

 

  「普普啊,等一下客人來的時候你不要又一直沖水喔,你知道當有其他妖怪在場時,客人會感到不自在的。」我對著廁所門喊道。

 

  「好的,我知道了~!」普普開心地在廁所內回答,然後又按了一次沖水鈕。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窗外的夕陽已經落入海平線,月亮高掛在天空。在月光下,隱約能看到海妖的身影正坐在石頭上。獨自地,坐在石頭上,看著海的方向。

 

  他有著一個少年的形象,但僅是遠遠望去看到的,我從來沒有實際走到海岸邊去找過他。畢竟我是個諮詢師嘛,如果有客人前來尋求諮詢卻找不到我該怎麼辦呢?

 

  也有可能只是因為我懶得出門吧。

 

  看著海妖孤單的身影,我靠在窗邊發呆。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客人了,雖然印象中最長的紀錄是十一天,不過「無聊」這件事,是永遠沒辦法習慣的。

 

  上次比比替我拿回來的《妖怪夜報》已經被我翻了四五遍,那個被打爆頭的可憐鼠妖也在我面前掛了好幾次,看得我都膩了。或許以後客人比較多的時候,可以去訂個妖怪夜報,如果能連《夜哭》一起訂的話就更好了,真希望有一天專門送報的貓頭鷹可以出現在我的窗口。

 

  「砰!」

 

  才剛這麼想著,一隻貓頭鷹就這麼從窗戶飛了進來直接撞上我的腦袋。

 

  牠在我的臉上踩了幾下,接著丟下一封信,抖了抖羽毛,又飛了出去,身影隨即就消失在空中。

 

  「搞什麼……」我將信從臉上拿了起來,接著站起身子。

 

  通常貓頭鷹信使只有在兩種情況會出現在窗口,一個是來送報的,而另外一個則是替妖怪秩序部傳遞書信。一般的妖怪,多是用紙鶴來傳達訊息,十分便利,但也容易被攔截。

 

  除此之外還有幾種不同的信使,像是我就有看過利用蝙蝠當信使的妖怪。可是那一次會注意到這隻蝙蝠,是因為牠飛到了大城市,結果辨別不了方向一頭撞到一棟大樓,掉下來直接打到我的腦袋。

 

  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現在我得先拆開這封信才是。妖怪秩序部……希望我沒惹出什麼麻煩。

 

  「我是伊果,最近會找個時間過去看看你。

 

   這陣子我又感到十分無助,

 

   對一切都感到相當厭倦。

 

   我想和你談一談,或許會好一點。

 

  

 

           你誠摯的朋友 伊果」

 

  啊……又是一個對生活感到厭倦的妖怪,伊果啊,真的是一個麻煩的傢伙呢。雖然麻煩,不過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抽屜裡那幾張妖怪秩序部的便車紙鶴就是他送給我的。

 

  我想只是因為他太聰明了,或者該說……聰明卻不夠聰明?我知道這兩句話相當矛盾,但或許用「大智若愚」這四個字來解釋會好一點。

 

  聰明的妖怪往往自尋煩惱,想著該怎麼吃人更藝術、更能突顯他的存在。或是想要成為一個強大的妖怪,想著支配人類,也有的像是伊果一樣,因為看得透徹卻不夠透徹而感到煩惱。笨蛋就開心多了,當一個不聰明的妖怪,只要想著吃飽就好,一直吃吃吃吃吃,吸取著能量,直到哪一天被其他妖怪吃掉,甚至在被吃掉前都不會注意到自己要被吃掉了,多好。

 

  普普就是那種不聰明的妖怪,看他現在待在馬桶上玩得多開心。

 

  只是這個伊果啊……我真的得想想該怎麼替他做這次的諮詢呢。雖然他總是很慷慨大方,但問題通常都很棘手,而且我實在不太喜歡他的能力。

 

  我得想一想,在他來之前,我得先做點功課。

 

  「我來了。」伊果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訝異地轉過頭,看向站在比比身旁、整整有三個比比高的伊果。

 

  「你在信裡不是說──」

 

  「最近會找個時間來看看你,沒錯,只是我在派貓頭鷹送信後,實在等不及,於是我來了。」伊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看著他逕自走到沙發前坐著,將黑色的燕尾服脫下,隨意地掛在旁邊,我也走了過去,在沙發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們妖怪秩序部的成員總是穿著黑色的燕尾服,彷彿在說可以人形化的妖怪比較高級似的。我一直都看不慣妖怪秩序部對於低等妖怪的態度,不過眼前的伊果不會這樣。雖然他已經是個可以不用在名字前冠上出身的知名妖怪,但是在對待普通的妖怪時,卻沒有大妖怪那種自傲。

 

  我看著伊果那對迷幻的瞳孔,十幾種顏色在瞳孔內旋轉交融:「怎麼啦?妖怪秩序部最近不忙了?」

 

  「嗯,『瞻帶落動亂』終於完全落幕了,最後一個分身已經被我們消滅。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為何這麼強大的妖怪,會選擇將自己化成千萬個分身在人類世界中作亂,就算他沒有附在那些人類身上,他們自己也會互相殘殺。」

 

  伊果的手伸向一旁的黑色外套,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個紅色的摺紙,手一晃,銀色的光纏繞在摺紙上,接著幻化成兩個裝滿著紅色液體的高腳杯:「我們最近進了一批新的海獸血,深海的獨眼蟒魚,很難得的,我想你應該很長一段時間沒機會嚐嚐,所以就順道帶過來了。」

 

  我不客氣地接過他手中的酒杯,回答他剛才的問題:「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為什麼啊。」

 

  「為什麼?」伊果疑惑地看著我,兩條細長的灰色眉毛皺在一起。

 

  我抿了一口,瞬間強烈的血腥味融合海的鹹味刺激著我的味蕾。

 

  「喔!這東西太棒了!我看這次的諮詢費就用這個來付吧。」

 

  「咳、咳!」

 

  比比此時突然咳了兩聲,她正倚著木門看著我。我趕忙改口:「開玩笑的,這東西品嘗一下就好。」

 

  「為什麼?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他要這樣做?」伊果還在糾結著我剛說的話。

 

  「為什麼?」我挑起眉毛:「因為他瘋啦,這不是很簡單明瞭嗎?」

 

  「……是嗎?我總覺得不是這樣。在動亂發生前我曾和他有幾面之緣,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妖怪。」伊果的眉頭依舊皺在那裡,將細長的灰色眉毛擠成彎曲的線。要是他沒有整天眉頭深鎖,一臉便秘的樣子,他的五官其實十分清秀,不管是人還是妖怪,都不會厭惡這張臉的。

 

  「去探究一個已經死掉的妖怪在想什麼幹嘛呢?」我說:「不如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吧,你都特地跑來找我了,應該有更需要煩惱的事情?就像你信裡說的,對一切感到厭倦?」

 

  「是啊。我──」

 

  聽到我說的話,伊果便將注意力放回了我們兩個身上。只是在他一臉就是要講出自己的困擾時,我先打斷了他,將酒杯舉到他面前。

 

  「嗯?」他看著我手中的酒杯。

 

  「在開始之前,先敬這個美好的夜晚吧。把它擺在一旁,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他隨著我的視線看向放在沙發上裝滿濃郁海獸血的酒杯,接著笑了一下,拿起杯子向我致敬:「是啊,真的很可惜。」

 

  

 

  2.2

 

  

 

  花了一段時間,我們才慢慢地品嘗完這杯海獸血。

 

  「這真是值得再續上一杯的好東西。」我還在回味這杯海獸血的滋味。

 

  「如果你喜歡,下次來時我再多帶一些。」

 

  伊果一招手,兩個酒杯就這麼變回了摺紙,接著自動飛到半空中燒燃成一團灰燼,不過卻沒有半點灰落到地上。

 

  見摺紙消失,我轉頭看向伊果:「好吧,說說你發生的事情。」

 

  「還是老問題。」

 

  「喔?那你為何要用這個『老問題』來折磨自己?」

 

  「因為它總是化成不同的形象出現在我面前。」

 

  「這次是?」我看著他再度皺起的眉頭。

 

  「或許是這次的瞻帶落動亂的結束,突然空閒下來感到空虛。又或者是因為對於自己漫長的生命感到迷茫,也可能單純是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厭倦。」

 

  聽著伊果理性地分析自己,我輕嘆了口氣:「就這三個原因嗎?」

 

  「或許不只,我想讓你感受一下會更清楚我的問題。」

 

  「別──」

 

  再我還沒說出拒絕的話,伊果就將他細長的手指直接插進我的眉間。

 

  「絕望啊!!這個一成不變的世界讓我感受不到希望啊~~~~~~!」

 

  伊果將他的手指抽離,那種深沉的絕望感才跟著他的手一起從我腦海中被帶了出去。

 

  「我說過不要再對我用你的──」

 

  伊果的手指再次穿過我的眉間。

 

  「……」

 

  一陣突如其來的空虛感將我整個包覆,彷彿無法呼吸般,令人感到窒息。有點想吐,卻嘔不出半點東西。

 

  「你真是──」

 

  剛抽離手指的伊果又再度使用了他的能力,空虛感才剛離去,又一種讓人想哭的感覺充滿我的胸腔。喉頭傳來難以吞嚥的感覺,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泛淚。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絕望啦~~!!」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啊~~~~~~~!」

 

  「一切都好無趣啊……」

 

  「讓我走吧!讓我走吧!我不想再待在這裡啦!」

 

  「天啊,沒有任何事情是有意義的啊!」

 

  直到伊果試了十幾次,才坐回沙發上,一臉滿足地看著我。

 

  我喘著氣瞪向他:「你根本不是來諮詢的吧~!你只是單純想看看我的反應對吧?」

 

  「呵呵。」伊果滿意地笑了出來,我不否認他的笑容確實不錯,但身為逗他笑的原因,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只是想跟你分享我的感覺。」

 

  「你應該知道你跟我們不同,可以避開這些感覺我一直都覺得很幸運。」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瞇著眼睛看向站在門旁似笑非笑的比比:「比比,妳要不要也來試試啊?」

 

  聽到我說的話,比比聳了聳肩便走出了小木屋。

 

  「現在你可以了解我最近的感受了嗎?」伊果看著我。

 

  我乏力地搖了搖頭:「不,我想我不瞭解,你們智妖總是在自尋煩惱。我去喝點東西再過來……唉……」

 

  嘆了口氣,我起身走向角落,想要倒一杯水。不過此時才發現,之前用來裝水的玻璃瓶在食人花打算吃掉我時,便已經撞碎了,我只好走向廁所。從水龍頭直接喝水其實沒什麼關係,只是我想我還是有些懷念身為人時的感覺,用玻璃瓶裝水來喝可以讓我懷念不少以前的事。

 

  走進廁所,普普正坐在馬桶蓋上看著我。

 

  「我很乖喔,為了不讓自己去按沖水鈕,所以我坐在馬桶蓋上,這樣我就看不到它了。」

 

  我點點頭,走到洗手台轉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在捧了些水湊到嘴邊。洗手台上沒有鏡子,在我和比比搬來的第一天就拆掉了。

 

  喝了點水,伊果的能力在我身上留下的影響才淡去不少,心情也好上許多。

 

  用旁邊掛著的髒毛巾擦乾臉,我原本打算直接走出去,不過我突然想到……如果讓普普這個基本上沒什麼在動腦的妖怪,去和伊果見一面,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效果?

 

  「普普。」我轉頭望向坐在馬桶蓋上的普普。

 

  普普回應:「怎麼了嗎?」

 

  「來外面吧,我跟你介紹一個朋友。」

 

  「朋友?好啊。所以他不是客人囉?那我可以不可以在出去前再沖一次水?」普普期待地看著我。

 

  真是個樂天派的傢伙,從他住到小木屋的廁所後,還沒看他哭喪著臉過,上次看他撇著嘴已經是他前來諮詢那時候的事了。

 

  在他爬上馬桶後方的水槽後,我替他拉起了馬桶蓋,接著他便興奮地用全身的力量採在沖水鈕上,然後一臉開心地看著水沖入馬桶中。

 

  「走吧!」看到馬桶內的水復歸平靜,普普直接從水槽上跳到廁所的地板,跟著我走到了身兼臥房與診療室的客廳。

 

  「我先介紹一下。」看著伊果訝異的神情,我先替他做了介紹:「這位是馬桶妖普普,之前來我這裡接受諮詢,不過出了點差錯,後來就在我這住下了。」

 

  「普普,這位是伊果,妖怪秩序部的一級穩定員,我的朋友。」

 

  在我的示意下,普普坐到伊果的身旁,有點膽怯地看著身材高挑的伊果。不過在伊果鬆開眉頭,對他露出微笑後,普普彷彿放心下來般,也對伊果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好啦,既然向你們介紹過彼此了,我想我們就繼續這次的諮詢吧。」我看向伊果:「伊果,我知道智妖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著很多事情,畢竟這是你們的天性,但是藉由觀察普普,或許你可以得到不同的感受。」

 

  「喔?」伊果對我所說的話感到興趣。

 

  「首先呢,我想要請你先對普普施展剛才用在我身上的能力。」

 

  「什麼?」普普瞪大眼睛看著我,他剛才似乎有在廁所內聽到我被整得慘兮兮的叫聲。

 

  伊果微微瞇起眼睛:「這樣不好吧?」

 

  可惡,你既然都知道不好,剛才還在我腦袋裡亂搞。

 

  「既然你來接受諮詢,就聽我的吧。」

 

  我當然不是要惡整普普,雖然不知道剛才那些負面又讓人心灰意冷的感覺灌在普普腦海內會發生什麼事,但我想對於這次的諮詢一定很有幫助。

 

  「要、要做什麼?」普普遲疑地看著我,接著轉過頭看向身旁高大的伊果,然後又轉過頭看著我。

 

  「伊果是一名智妖,他可以把心中的感受傳達到你的腦海中,或是從你的腦中取得你的感受。放心吧,一點也不會痛,我保證。」

 

  聽到我的安撫,普普馬上就放鬆下來,真的是很好唬的一個小傢伙。

 

  「開始吧。」我說。

 

  伊果見我似乎不容反對的樣子,便皺著眉頭將手指伸到普普那只有一節拇指大的小腦袋。

 

  「你叫……普普是吧,或許會有些不舒服,你就忍耐一下吧。」

 

  普普點了點頭,伊果便將手指向前,輕點普普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普普放聲大叫,叫得並不淒厲,而是一種驚恐,彷彿放在冰箱的布丁被偷吃一樣。

 

  伊果抽回手,我趕忙說道:「再給他另外一種感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看著伊果再度抽回手,我連忙示意他繼續再換一種感覺注入普普的腦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欸?怎麼反應都一樣?」

 

  伊果的手指離開普普,普普瞬間停止叫喊,發愣地看著我們兩個。

 

  「我給了他三種不同的感覺,可是……」伊果遲疑地說道。

 

  「我試試。」

 

  我站起身,抓住了伊果的手指,拉著他的手指輕點普普的腦袋。

 

  「啊啊啊啊!」

 

  我拉開伊果的手指,普普瞬間變回呆滯的表情。於是我又將伊果的手指拉向普普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

 

  「……」

 

  「啊!」

 

  「……」

 

  「啊啊!」

 

  「……」

 

  「啊啊啊!」

 

  「……」

 

  「啊啊啊啊!」

 

  「呵呵,真好玩。」難怪伊果剛剛玩得這麼開心。我還想再多試幾次,伊果卻一臉無言地甩開我的手,接著用手輕輕摸了摸普普呆滯的臉龐,然後輕點普普的額頭。

 

  「呵呵……」普普一臉滿足的笑了起來。

 

  過了將近一分鐘,伊果的手才離開普普的額頭,在停止他的能力後,普普仍滿臉幸福的樣子。真是的,對我都沒這麼好。

 

  「對不起啊,普普。」伊果略帶歉意地對著普普說道。

 

  「呼,剛剛真是嚇死我了!」普普興奮地看向伊果:「你好強喔!」

 

  「好啦,普普,你來說說剛才大叫時心中的感覺是什麼。」

 

  聽到我的問題,普普微微皺起眉頭,眼睛看向上方思考著。

 

  「我……」

 

  「你……?」

 

  「我……不知道欸。」普普一臉天真地看著我。

 

  「你不知道?」我失笑:「那你剛才叫爽的喔?」

 

  「也不是……」普普嘟著嘴:「我只是感覺很想大叫,接著就叫了出來。」

 

  「嗯,那你回想一下,之前有沒有碰過讓你想和剛才一樣大叫的情況過?」

 

  「這個嘛……」

 

  普普嘟嘴想事情的表情真的很可愛,一旁的伊果也微笑著看著他,我想伊果應該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碰過這麼單純的傢伙了,就像我很久沒有品嘗到海獸血一樣。

 

  「有了!」普普睜大眼睛興奮地看向我和伊果:「以前我住在原本的廁所時,有一次他上完廁所,先把馬桶蓋蓋上才沖水,那時候我也跟剛剛一樣大叫了!」

 

  「呃……」

 

  我和伊果對看了一眼。

 

  「就這樣?」我問。

 

  「嗯,對啊,我期待很久了說。」

 

  「好吧,唉……」

 

  看來這次的嘗試失敗了,普普簡直單純到令人髮指。不過此時我卻看到伊果似乎在想些什麼,帶著無法形容的表情看著普普。

 

  「怎麼了嗎?」普普張大眼睛望著伊果。

 

  「呵呵,沒事。謝謝你,普普。」

 

  伊果伸出手,在普普腦袋上摸了摸,接著站起身,順手抄起放在沙發上的黑色外套:「謝啦,我現在好多了。」

 

  「啊?」

 

  我疑惑地看著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不少的伊果,納悶他怎麼轉變得如此之快。智妖啊智妖,如果拿動物來比喻我們腦袋的運轉速度,大概就像兔子和烏龜吧。

 

  「普普,在離開前,能不能借我一些感覺呢?」

 

  聽著伊果的問題,普普微微歪著頭,接著便笑著點頭說道:「好啊。」

 

  我想普普其實並不知道伊果的意思。

 

  伊果微笑著伸出食指,沒入普普的腦袋中。過了半晌後,他抽出手指,閉上眼睛,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謝謝你,這對我很有幫助。或許過兩天,我來時再帶些東西作為謝禮。」伊果睜開眼睛,穿上他的外套。

 

  「兩天後還來啊?你該不會又想再整我了吧?」我瞇眼看向伊果。

 

  「你不是也想要再品嘗品嘗海獸血嗎?放心,下次來單純就是以朋友的身分相見了。」

 

  「最好是這樣,你如果再把手指伸進我的腦袋,我一定會拆一隻手下來打你。」

 

  「你又在找藉口想見見縫合師了是吧?」伊果笑著搖頭走向門的方向。

 

  真是的,我想他說的沒錯,已經好陣子沒看到縫合師了,我想念她那紅潤的嘴唇和精巧的手藝。

 

  「這次的酬勞我就交給比比囉,改天見。」伊果朝著我和普普揮了揮手,接著走出小木屋。

 

  「……」

 

  「……」

 

  我和普普看著彼此。

 

  「所以我現在可以回去沖水了嗎?」他滿臉期待地問。

 

  

 

  2.3

 

  

 

  為了能夠再次見到縫合師,於是隔天我提早了半個小時起床,站在窗戶旁看著夕陽,希望這溫柔的陽光能讓我有個理由請縫合師過來一趟。

 

  可惜秋天的陽光並不強烈,一直到夕陽西下,我的手臂還是穩穩地接在肩膀上。

 

  今天又沒有接到客人預約的紙鶴,在這種秋分時節,臨時上門的客人也是不少,畢竟秋天是憂鬱的季節,無論對人類或妖怪都是如此。只是今年秋天卻一反常態,不只是預約的客人少了,臨時上門的客人也不多。

 

  或許是因為搬到這裡的關係吧?以前住在城市裡時,秋天總是讓人忙不過來。在小木屋度過的第一個秋天,有些無趣呢。

 

  聽著廁所內傳來的沖水聲,我靠著窗邊對著廁所門喊道:「普普,不要沖水了,我們來玩點別的吧。」

 

  「玩什麼?」普普的腦袋從廁所門的通風口探出來。

 

  「你有沒有玩過傳接球啊?」

 

  「傳接球?」普普歪著頭。

 

  「就是丟球給對方接的遊戲啊,你有玩過嗎?」

 

  「沒有耶,好玩嗎?」

 

  「嗯………」我聳了聳肩:「我想應該算好玩吧?」

 

  「好啊好啊,可是我們這裡有球嗎?」

 

  我俐落地把自己的左手給摘了下來,將它握成拳頭狀:「現在有了。」

 

  「來,接好喔。」

 

  握成拳頭的斷手直接砸到普普的臉上

 

  

 

  意料之外的,普普很喜歡這個遊戲,不知道是覺得傳接球好玩,還是覺得一直被砸到臉很好玩。普普的身形甚至沒有我的拳頭大,準確地說,這遊戲應該不能叫傳接球,而是砸瓶子遊戲,砸瓶子的球是我的拳頭,而瓶子則是普普。

 

  不過他本人玩得很開心,所以我們還是玩上好一陣子,直到普普肚子餓了。還好這次我有留一隻手。

 

  也因為這樣,我有了理由請縫合師來一趟。我想有空再多陪普普玩點別的遊戲吧,下次如果要玩傳接球,拔下一節拇指應該就夠了。

 

  「這次是什麼原因斷掉的啊?」縫合師那美麗的嘴唇在說話時同樣十分吸引人。

 

  「和我的室友玩遊戲。」我回答。這個答案其實並不違心。

 

  「比比嗎?」

 

  「比比沒有住在這裡,是我另外一個新加入的夥伴,他是個馬桶妖,住在廁所裡。」

 

  「馬桶妖啊……」縫合師專注地替我縫著手掌:「感覺是個可愛的妖怪。」

 

  我看著縫合師豐潤的嘴唇,隨口回答:「是啊。」

 

  廁所又傳來沖水聲。

 

  「這次能和我說說妳的故事嗎?關於妳的眼睛和鼻子,我想它們應該和妳的嘴唇一樣美麗吧?」

 

  「呵呵,我每次來的時候你都要問上一遍呢。」縫合師依舊將注意力放在我的手腕上。

 

  「我想只要持續地問,總有一天妳會說的。」

 

  「或許吧。」

 

  她靈巧的手藝已經將我的手掌接了回去,接著開始更精密的內部縫合,在這部分的作業時,我的手掌必須被反覆拆開。先拆一邊,拉開另外一邊,從內部開始將骨頭縫合起來,接著逐步向外縫合,進行到一半時得先將外面縫起來,拆開另外一邊,重複同樣的作業。我曾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繁瑣,她說是為了縫合的完整性,每個部位與其他部位連接時,並不只是面與面的結合而已。

 

  看著她因為專注而緊閉的雙唇,我故作隨興地問道:「晚點還有其他工作嗎?」

 

  「沒了,秋天時妖怪之間的攻擊事件比較少,加上人類的獵捕者最近動作頻繁,基本上被逮到的妖怪都沒機會來找我了,所以這陣子比較悠閒。」

 

  我點了點頭,人類的獵捕者確實挺可怕的。這些獵捕者有各種形式,信念和所作所為也有所不同,有的獵捕者並不會隨意屠殺妖怪,甚至還會幫助妖怪脫離困境,我之前就碰過一個魂師救了我一命。

 

  不過有的獵捕者只要見到妖怪一律剷除,狩妖團就是代表之一。而且他們通常都是團體行動,如果沒有大妖怪坐鎮,小妖怪遇上只有喪命的份,一片山頭不到一個晚上就會被清除殆盡。

 

  還有的獵捕者會利用妖怪去達成他們的目的,有些是和妖怪達成某種程度的協議,甚至和妖怪秩序部訂立合約。有些卻是將妖怪如同養豬般眷養起來,所求的目的也各自不同。

 

  這些獵捕者在人類世界有著許多的稱謂,所屬的組織也不一樣,不過我們妖怪都統稱他們為獵捕者,能避則避。雖然這些獵捕者也時常會出沒在妖怪村等妖怪聚集的地方,通常只要不是在野外單獨遇上,倒是不會引起什麼問題。

 

  不過小木屋附近的範圍內並沒有定居的獵捕者,這也是我在來到這裡之前請伊果先幫我調查過的。雖然有比比在,我不需要太擔心,但是麻煩事還是能免則免呢。

 

  「晚點沒事啊?」我將心神拉回縫合師身上:「那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呢?」

 

  「這是邀請嗎?」縫合師已經將我手腕處的地方縫合好,正在檢查手掌上有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

 

  「也不算是啦……就是去外面晃晃囉?」

 

  「是嗎?」

 

  她檢查過了一遍,似乎沒有發現別的問題,便拍了拍我的手站起身來:「如果下次你認真地邀請我,或許我會考慮喔。」

 

  「真的嗎?那──」

 

  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抵在我的嘴唇上:「這次就算了。」

 

  看著她優雅地收拾著工具,我輕輕嘆了口氣,早知道剛才口氣不該如此故作自在了。

 

  「走了。」收拾完工具,和我打聲招呼後,她便提著隨身的黑色工具箱走向小木屋的門。

 

  「下次如果我認真約妳,妳會真的陪我去海邊走走嗎?」我看著她美麗的背影問道。

 

  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側過頭面向我,嘴角揚起一絲笑容:「或許吧。」

 

  在她離開後,比比走進屋子裡。

 

  「怎麼啦?」我看著比比的臭臉問道。

 

  比比將妖怪夜報扔到桌上:「你如果沒有把諮詢賺到的全花在縫合上,或許你每天都有這個看。」

 

  「新的妖怪夜報啊!」我開心地望向比比:「真是太好了,比比,我正愁沒事做呢!」

 

  「哼。」比比輕哼一聲,轉頭走出小木屋,不過她身後不斷搖晃的尾巴已經替她說了不少事。

 

  將報紙攤平在桌上,我將報紙上沾濕的地方用袖子擦乾,這份妖怪夜報應該也是比比在黃昏魚市和其他妖怪換來的。

 

  「看來今天不會無聊了呢。」我笑著翻開內頁,想從第七版開始看起。上次的妖怪夜報正在連載一篇小說,不知道這篇有沒有它的後續呢。

 

  

 

  2.4

 

  

 

  「不要走,好嗎?」

 

  我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子,淡淡地嘆了口氣,轉過頭,看著同樣美麗的海岸:「別等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感到有些鼻酸,抹掉了眼眶中的淚:「為了妳的幸福,為了所有妖怪的未來,我必須走。」

 

  「沒有你,我的幸福永遠無法完整啊!我不在乎其他妖怪會如何,這個世界將會如何,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她激動地抓著我的手臂。

 

  「放手!」

 

  「我不放!」

 

  「讓我走!」

 

  「如果你堅持,好!我讓你走!不過在那之前,我要你看著我!」

 

  我轉過頭看向她,只看她拿著一個人類製造的普通小刀,抵著自己的脖子。

 

  「妳……把刀放下……」我緊張地想要奪走她手中的小刀,卻被她閃過。

 

  「既然你都要走了,那又何必在乎我!」

 

  說著,她抵在脖子上的小刀瞬間就劃了下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小刀突然變成一隻棒棒糖。

 

  「……」

 

  「……」

 

  她試著再劃一次,不過棒棒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

 

  「……」

 

  眼前的畫面變回了小木屋原本的樣子,我看向第七版上面的複雜符文,一個勾起的地方似乎有些破損模糊。

 

  真是的,二手的報紙就是有這種缺點。雖然這是一部沒什麼內容的小說,而且中間一大段我都沒看到。印象中上一次看妖怪夜報時,我才跟女主角剛認識而已,應該說,裡面的主角才剛跟女主角認識,在一次妖怪暴動中。

 

  裡面的人物刻劃十分模糊,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多出某種感覺,說著不合氣氛的話,彷彿只是作者在湊劇情般。妖怪夜報上連載的小說,比起夜哭要來得低俗無聊許多。但我還是耐著性子試著把它看完,或者該說是「體驗」完。

 

  說不定進入女主角的角色中會更加融入劇情,只是我一點也不想拿棒棒糖抵著脖子,感覺黏黏的。

 

  好吧,反正也是打發時間而已,後面的部分錯過了也沒差。

 

  我翻到第六版,上面的標題寫著「與野生寵物的親密生活」,而副標題則是「教你如何避免被心愛的小可愛吃掉」。

 

  感覺還蠻有趣的,於是我的手輕觸下面整片的符文。

 

  水波從符文中湧現,漣漪瞬間擴大到整個小木屋中,小木屋的場景與另一個開闊的草原交融,最後整個化成了無邊無際的草原。

 

  「您好,我是野生寵物專欄的主持──七百六十五。」眼前的七百六十五臉部似乎是七拼八湊般,有著十幾種不同的膚色,從衣服中露出的手臂和短褲下面的小腿同樣是拼拼湊湊的皮膚和肌肉。一隻威武的雄獅正趴在他的腳邊,十分溫馴的樣子。

 

  雖然他是一個人形妖,不過跟一個人類的外型真是天差地遠,連我斷過無數次的手臂都比他好看多了。我想是因為他沒有一個好的縫合師。

 

  以前在妖怪夜報有聽過他的自我介紹,他似乎也是從人類妖化來的,但不是因為內心的醜惡,而是對於動物太過於執著。

 

  「我想您已經知道我的名字由來為何,但避免您是第一次訂閱妖怪夜報的新客戶,請容我向您再次介紹我自己。」七百六十五露出一個自以為帥氣的笑容,但是那個用三塊不同皮膚拚在一起的嘴唇笑起來有些不協調:「我的名字,會隨著被動物和妖獸們攻擊的次數而增加,這是我的榮耀。所以,您已經知道,我曾遭受可愛的小動物們攻擊的次數是七百六十──」

 

  他還沒說完,腳邊那隻雄獅突然站起身從他背後直接咬住他的頭。

 

  這時一旁憑空出現好幾隻妖怪,一個有著八隻腳的妖怪瞬間撲上咬住七百六十……這個時候應該叫他什麼?總之這個八腳妖怪朝獅子撲去,將牠撞到一邊,另一個身上滿是黏膜的妖怪直接趴在被制伏的獅子身上,接著這幾個妖怪和獅子就這麼消失在場景中。

 

  「可愛的小獅子真是貪玩呢~!」主持人擦著額頭上的黑血:「請別在意,身為一個野生寵物訓練師,這種事情很常發生。請讓我再次介紹自己,您好,我是七百六十六。」

 

  改名為七百六十六的七百六十五一點也沒有受到攻擊後的驚嚇感,反而滿臉地開心。他從腰間抽出一條皮帶,抖一下瞬間變成一條有著套索的繩子。

 

  接著一隻長相奇怪的妖獸出現在他前面,脖子被繩子給套住。我沒看過這隻妖獸,牠有著三隻耳朵,眼睛長在其中一隻耳朵上,還會隨時變換位置,一下停在這隻耳朵,一下那對紅色的眼睛又會出現在另外一隻耳朵上。身體跟兔子很相像,不過大上兩三倍,體型跟一隻成年的狗差不多。

 

  「這是遠從北方極寒之地帶回來的三耳兔,沒錯,名字就是這麼簡單,是當地的妖怪告訴我的。」七百六十六笑著說道:「既然這次要教您如何馴養您的寵物,那自然需要使用難度較高的小可愛來示範囉,牠是沒有受過任何妖怪馴服過的野生種。就我所知,訂閱妖怪夜報的客戶,所養的寵物中不乏珍奇異獸呢,真是讓我羨慕。」

 

  小可愛?我看著眼前的三耳兔,牠那雙不斷遊走在耳朵上的眼睛正兇狠地瞪著我,原本應該是眼睛的位置被短小的鼻子取代,而下面是一張血盆大口。會叫這種怪物小可愛的,應該也要來找我諮詢一下才是。

 

  「現在就讓我為您親自示範,如何將一個充滿野性的小可愛,變成善解人意的寵物。」

 

  「首先,您必須先滿足牠野性的慾望。」七百六十六一擺手,一隻鼠妖從旁邊的矮樹叢中走了出來。

 

  又是鼠妖,我想是因為他們的數量太過眾多了,只能靠著搏命演出才能在這混亂的世代下生存。

 

  「這位是鼠妖迪獛。」七百六十六替他作出介紹,但是眼睛看都沒有看向他:「在您中意的小可愛成為寵物前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要讓牠先消耗在大自然中累積的精力,讓野性的慾望驅使著牠行為。」

 

  話剛說完,七百六十六握著繩子的手一甩,三耳兔脖子上的套索瞬間就不見了。

 

  這隻看來兇惡至極的三耳兔直接轉過頭撲向七百六十六,不過在七百六十六拿著繩子朝牠甩上一鞭後,三耳兔馬上就轉移了攻擊目標,開始追起鼠妖迪獛。

 

  看著三耳兔追著拼命逃跑的鼠妖,七百六十六露出醜陋的笑容:「如果您的寵物十分有活力,建議您選擇更加善於逃跑的妖怪或妖獸,若是在牠追逐的途中成功撲殺掉牠的目標,那這個步驟便算是失敗了。」

 

  場景瞬間跳了一下,畫面中三耳兔的脖子已經回到七百六十六腳邊,再度被套上了繩索,鼠妖迪獛拼命喘著氣彎腰站在一旁。

 

  「現在要進行第二個步驟。」

 

  聽到這句話,鼠妖迪獛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凝重地望向七百六十六。不過七百六十六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手中的繩子從疲倦的三耳兔上脫落,如同蛇般直接竄向鼠妖迪獛,纏住他的脖子,接著不斷收緊,直到鼠妖迪獛眼睛爆凸舌頭外吐向前一倒。

 

  「請不用擔心,這隻鼠妖已經和妖怪夜報簽下生命契,將會有一筆豐厚的報酬寄給他的親族。」

 

  七百六十六手中的繩子揮向三耳兔,將牠趕向鼠妖迪獛的屍體前。

 

  「接下來就是第二步驟,餵食。在您心愛的小寵物追逐半天卻發現牠的野性無法發揮能力後,您出手干預,殺死牠剛怎麼追逐都無法搏殺的對象,並作出餵食的動作,最初步的階級區分便會出現在牠的印象中。」

 

  看著三耳兔張開血盆大口撕咬著鼠妖迪獛的屍體,七百六十六笑著說道:「當然囉,這需要一段長時間的馴化過程,至於要多久,就依您所選擇的小可愛而定。雖然使用契約也可以強制馴服野生的動物或妖獸,但我想您高貴的身份,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寵物能保有一定的自由意志。畢竟如果您的寵物馴化地十分徹底時,甚至能跟您分享他的視野和感覺,這可是十分美妙的體驗呢。」

 

  「切記,千萬不要在還沒完成馴化動作前便與您的寵物作出親暱動作,不然您的下場可能會跟他一樣。」七百六十六皺眉看向手臂已經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鼠妖屍體。

 

  「我是野生寵物專欄的主持七百六十六,下次將會為您帶來更稀有的寵物,以及其他跟野生寵物有關的小知識。」

 

  畫面變回了小木屋,我皺著眉頭闔上妖怪夜報。

 

  看來我之前對於這個妖怪的評語有些錯誤。這個七百六十六會從人類妖化,除了對於動物的狂熱之外,內心應該也早就已經腐化了。幸好他的野生寵物專欄偶爾才會出現一次,我對於拿妖怪去餵食的畫面可沒什麼興趣。

 

  不過這是每個妖怪自己的選擇,關於如何作為一個妖怪這件事,我只是替那個鼠妖感到惋惜。在曾經稱霸一方妖怪界的篤獛被消滅後,鼠妖的生存瞬間變得艱難許多。

 

  雖然鼠妖的智商和一般的妖怪相比偏高,但他們天生的缺陷卻讓他們深陷囹圄。

 

  數量眾多的鼠妖只能維持著小團體的和諧相處,在篤獛被消滅後,鼠妖曾一度自相殘殺到數量十分稀少的地步,不過因為人類世界的老鼠實在太多,妖化後的鼠妖比例上自然是高出其他妖怪許多,沒多久妖怪界又多了更多懵懂新生的鼠妖。不斷的循環下,妖化時間較久的鼠妖只能投奔其他妖怪,或是向剛剛喪命的鼠妖迪獛一樣,做一些搏命的事情,好維持與他親近的小團體能延續下去。

 

  如同銜尾蛇般的妖怪族群。

 

  唉,今天就看到這吧,頭版明天再看,我想要找比比陪我去散散步。

 

  

 

  2.5

 

  

 

  又隔了一天,伊果果然如他所說的再次前來拜訪,而且還帶了上次說好的海獸血。

 

  「老伊博這兩天都沒有在妖怪秩序部出現,於是我就連他的份一起帶來了,我想他不會介意,畢竟海獸血不易保存。」伊果從外套口袋中掏出兩張紅色的摺紙,放在桌上輕撫過後,摺紙在一陣柔和銀光中化成兩瓶裝滿紅色液體的玻璃瓶,其中一瓶已經空了三分之一。

 

  「兩瓶啊?你不留一些自己喝?」

 

  「不了,獨享不如分享,不是嗎?」伊果又拿出一張白色摺紙化成兩只高腳杯。

 

  我看著這兩個裝著海獸血的玻璃瓶,瓶子中間都有著一個浮刻,上面是一把三叉戟。看來妖怪秩序部這批海獸血是從「海」這個妖怪團體得來的,不知道是用什麼條件交換的呢?

 

  印象中,「海」這個以大海自居的妖怪團體十分激進,在還沒與妖怪秩序部達成協議的數百年前,時常會將在海上捕魚的漁夫抓進海中虐殺,將在岸邊等待漁民回來的妻子化成望夫石,隨機抓走在岸邊灘上閒晃的人類,讓人類曾好一段時間對大海保持相當程度的崇敬和懼意。對於膽敢褻瀆大海的妖怪也毫不手軟,聽說曾經有個大妖怪仗著實力高強,任意屠殺大片海上的生物。結果數日後他被一把巨大的三叉戟串成串掛在海岸邊,任其日曬雨淋直到妖力盡失變回原形,只要試圖救下他的妖怪無一例外都被拖入海中,再也沒有上來。

 

  後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關於這方面的傳說十分之多,不過那畢竟也是在我成為妖怪之前的事了,所以並不清楚。總之「海」與妖怪秩序部達成協議,不再像之前一樣任意妄為,當然,因為海而喪生的人類和妖怪仍不在少數。

 

  「老伊博前陣子的行為有些非常奇怪,但畢竟他是前輩,我也不便多說什麼。」伊果打開裝著海獸血的瓶子,替我們各自滿上一杯。

 

  聽說妖怪秩序部的階級制度十分嚴明,也是如此,這個龐大的勢力才能在妖怪界中擔任居中協調的角色。

 

  「怎麼說?我記得老伊博和你一樣都是智妖吧?」我問。

 

  伊果點了點頭,將裝滿海獸血的高腳杯遞給我:「是啊,在之前他教過我不少事情,還曾經替我免除了一次災禍。」

 

  「敬夜晚。」「敬夜晚。」

 

  互擊的高腳杯杯緣發出「鏘」的清脆聲,我先抿了一口讓自己的味蕾可以熟悉這飽滿的血腥味,海的鹹味中帶著些許被封在裡面的活力,讓人整個精神一振。

 

  「這海獸血是用什麼條件和『海』換來的啊?」我滿意地再嚐了一口。

 

  伊果同樣在細細品嘗海獸血,停了半晌才笑著回答:「呵呵,果然被你發現了。」

 

  「三叉戟的標記太顯眼了。」我說。

 

  「也是。」伊果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高腳杯:「聽說海那邊準備要襲擊人類的捕鯨船,所以便用海獸血來換得我們不介入這件事。」

 

  「一箱海獸血就讓你們把人類賣掉啦?」我有些訝異,但想想,這似乎也像是妖怪秩序部會做出的事。

 

  「兩箱。而且我們並沒有保護人類的職責不是嗎?只是約束妖怪們的行為,讓人類的獵捕者不會對我們做出大規模的反撲。妖怪秩序部所求的只是一個平衡。」

 

  「而且對方也答應不會張揚這次的事,人類世界那邊基本上不會因為幾艘捕鯨船消失引起騷動的。」伊果補了一句,接著繼續品嘗海獸血。

 

  「好吧,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我再抿了一口海獸血,微微側頭看向窗戶外漆黑的海岸,不知道那個有著少年外貌的海妖是不是「海」的一員。應該不是吧?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下得了殺手的妖怪。

 

  「普普呢?我也有帶一些東西給他呢。」

 

  廁所內沒有傳來沖水聲,普普大概以為我正在和客人進行諮詢吧。

 

  我走到廁所前,打開門,普普果然正乖巧地坐在馬桶蓋上,眼睛直視前方一動也不動。

 

  「你在幹嘛?」我皺起眉頭看著目不斜視的普普。

 

  「我怕我會不小心按到沖水鈕,它那麼大一顆我一定會不小心去按到它,所以我正努力地在看牆上的污漬,雖然它看起來好像沖水鈕喔……」

 

  我望向牆上的污漬,這形狀怎麼看都跟沖水鈕八竿子打不到。

 

  「外面的是伊果啦,出來吧,他說有些東西要給你。」

 

  「伊果!太好了!那我可以先沖個水嗎!?」普普完全沒有注意到我說伊果要送他東西這件事。

 

  「好好,只能沖一次喔。」

 

  「耶!」

 

  普普興奮地跳起來爬上水槽,我替他打開了馬桶蓋,接著馬桶內的水便形成一個漩渦流進下方的水管中。看他伸直脖子開心地看著馬桶沖水的畫面,彷彿都要跳進馬桶水中一般,我笑著搖了搖頭,領著他走出廁所。

 

  「伊果!」普普滿臉笑容地跑向伊果,接著在他的幫助下跳上沙發,在伊果身旁坐下。上次體驗過伊果的能力後,普普就對伊果十分崇拜。

 

  伊果笑著說道:「普普,上次真是謝謝你,從你那得到的感覺我也分享給另外三個智妖了,可惜老伊博不在,不然他或許會想親自見見你呢。

 

  待在普普身邊,伊果的心情似乎比剛才還要好上不少,不然他每次笑的時候,笑容中總是帶著一些勉強。

 

  「來,我這次帶了兩個東西要送你,當作上次的謝禮。」伊果從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張綠色的摺紙,在手上輕輕一揮,柔和的銀光浮現後便化成一個小板子,和普普的身高差不多,比食指還要稍長一些:「這個板子十分堅固,是從老樹妖身上取得的,板子的後半截已經請人施上妖術,可以固定在任何地方。」

 

  這東西要幹嘛?讓普普貼頭上嗎?他會直接往前倒吧。

 

  普普接過木板之後,卻開心地將食指長的木板抱在懷中,帶著笑容大喊:「耶~!我正想要一個板子呢!可是廁所裡都沒有,我要把他貼在水槽邊!」

 

  水槽邊……你是想要跳水嗎……?

 

  「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個的?」普普張大眼睛興奮地看向伊果。

 

  「請原諒我,上次在取得你的感覺時,拿捏得不夠好。」伊果說話時帶著些許歉意。

 

  不過普普絲毫沒有在意,反而一臉崇拜地看著伊果:「你好強喔!有這塊木板,我就可以站在馬桶的正上方往下看了!」

 

  「……」我無言地看向伊果和普普。

 

  「那我要上廁所的話怎麼辦?我可不喜歡有東西頂著我的脖子或背啊。」

 

  「放心吧,只要普普把它搬開就可以了,不過除了普普之外,任何人都沒辦法挪動這塊小木板,連我也是。」伊果解釋。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還是繼續品嘗我的海獸血吧。

 

  「至於第二樣東西。」

 

  伊果謹慎地將手貼向自己的胸口,一陣暗光閃過,伊果的手中多了一顆有著七彩流動在其中的小珠子。

 

  「這個給你。」伊果將它放在普普的手中。

 

  看到這個景象,我皺起眉頭看向伊果:「伊果……這可是你的魂珠啊……雖然裡頭的妖魂感覺不多,但你不怕……?」

 

  「我想普普不會害我。」伊果笑著說道:「我很少看到像他這麼無害的妖怪。」

 

  「這個東西是什麼?」普普瞪大眼睛看著手中和他腦袋一樣大的珠子。

 

  「這個是魂珠,有了它,你可以隨時把我招喚到你身邊,不過一顆魂珠只有一次的效力而已。我想,你並不是一個強大的妖怪,請原諒我這麼說,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死在其他妖怪或獵捕者手上。他沒什麼用,沒辦法倚靠他。」伊果見普普望向我,便又補了一句。

 

  真是的,對我的實力這麼沒有信心啊!雖然我自己也沒信心。如果不是比比,我大概早被撕成幾十塊了。

 

  我撇著嘴繼續喝著海獸血。既然你說我壞話,我就把你的海獸血全部喝完!

 

  「謝謝你……可是這麼大一顆珠子,我要怎麼帶在身邊啊?」普普十分困擾地看著手中和他腦袋一樣大的魂珠。

 

  「呵呵。」伊果伸出手指,輕點普普手中的魂珠,接著魂珠便自動地浮了起來變成半透明,飛到普普的腦後,從正面看上去,就像是普普綁了個透明七彩包包頭。

 

  「你只要握住魂珠,喊著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伊果解釋。

 

  我看向站在門外同樣注意著屋內情況的比比,她聳了聳肩。

 

  「好喔!那我現在可以試試看嗎?」

 

  普普的手伸向背後的魂珠。

 

  「不行!」我和伊果同時喊道。

 

  

 

  2.6

 

  

 

  「外面那個海妖你認識嗎?」

 

  喝光了一瓶海獸血,我們打開了第二瓶,走到窗戶旁看著外面的夜色,繼續朝著瓶底邁進。普普已經回到廁所中,裝上伊果送他的小木板,趴在木板上看著不斷流動的馬桶水。水槽上的沖水鈕在伊果的建議下,放上了一塊石頭,讓它一直保持著沖水狀態。

 

  「他嗎?不算認識,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話。」我輕啜了一口海獸血。這海獸血有種奇特的魔力,讓人感到十分愉悅,還好伊果只帶來兩瓶,不然我想我會對這美妙的飲料上癮。

 

  「是嗎?」伊果靠在窗邊:「保持著少年形象的海妖可不多見,在我的印象中,他們更喜歡保持他們原本的外貌。你知道的,腐爛的魚頭和詭異扭曲的身體,那由魚刺組成的四肢看起來十分具有威嚇力。」

 

  「或許我們這位朋友並不像其他海妖一樣那麼具有攻擊性,至少我還沒有看過他把人類拖進海裡。」

 

  「嗯……有趣,改天該請人來和這位海妖談談,或許他能帶給我們更多的訊息。你知道的,海那邊總是保持著神秘,難以溝通,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他們主動聯繫才能見到他們。」

 

  「我怎麼不知道你現在也負責交涉的工作,我還以為你一直都是在──」

 

  「追捕,沒錯。我只是覺得向上頭通報一下,會有助於妖怪界的穩定,我並不負責這部分。」

 

  「那還是別了吧,讓他獨自待在海岸邊不是很好嗎?我可不確定他希不希望被妖怪秩序部的人打擾。」我喝光了杯中的海獸血,走向桌子打算再續上一些。

 

  這時小木屋的門突然打開,比比走了進來。

 

  「怎麼了嗎?」我問。

 

  「有客人,要接嗎?」

 

  我轉頭看向伊果,他擺了擺手:「有客人你就先忙吧,反正夜還長,我去廁所陪普普。」

 

  「你知道──」

 

  「我知道,不要出聲打擾到你們是吧。」依果端著酒杯優雅地走進廁所內,關上了門,沒多久廁所內的流水聲便停止了。

 

  「比比,去請客人進來吧。」我說,接著坐到椅子上。

 

  比比走了出去,過不到兩分鐘,一個人類走了進來。沒錯,竟然是一個人類。

 

  他拿下了頭上戴著的斗笠,臉上滿是傷疤,十分觸目驚心。看了下小木屋內的擺設後,他看向我,露出一個微笑後便坐到我前面的沙發上。

 

  他的衣服十分破爛,是一件麻布織成的褐色長袍,赤著腳,衣服上有不少補釘,但是我感覺得出來他為什麼還穿著這件長袍,因為上面有著十分強大的術力。

 

  怎麼會讓一個人類進來?而且還是一個獵捕者!比比在想什麼?

 

  我謹慎地看著他,一動也不敢動,深怕一個不注意,我就會被他突然掏出的法器打成碎塊。

 

  「……」

 

  「……」

 

  我們兩個沉默地看著彼此,他有對十分銳利的眼神。

 

  「怎麼啦?」對方突然開口:「把我忘了啊?」

 

  「……你……?」聽到對方這麼說,我一愣,卻對眼前陌生的人類男子沒什麼印象。

 

  「你還欠我一條命呢。」

 

  「我……?」看著眼前的人類男子,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該不會這句話是暗示著要來取我的命吧?

 

  「靈山,那一次還記得吧?」對方笑了一下:「呵呵,雖然我想就算不救你,你也不會死,不過被拆成幾十塊封住,應該比死還難受吧?」

 

  靈山?

 

  靈山!

 

  「你是……昵憫?」我訝異地看著他。

 

  「想起來啦?比比一看到我就認出來了呢。」

 

  「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我看著眼前的昵憫,以前他有著一張十分俊俏白淨的臉龐,此時越看越覺得熟悉,只是那滿臉的傷疤讓我一時之間認不出來。」

 

  「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吧,上次一別至今已經十年了。」

 

  「十年,挺短的啊。」

 

  「呵呵,對你們來說確實不長,但你看看,光是十年的時間,你就認不出我來了。」

 

  「那是因為你的臉實在變太多了。」我抗議。

 

  「也是。」他指著自己臉頰上其中三條十分慘烈的疤:「這是跟白眼虎搏鬥時留下的,一個人對付如此強大的妖獸確實有些失策。」

 

  接著他的手指輕撫下巴上一條橫過嘴唇的傷疤:「這個則是鬼團留給我的,還記得曾經驚動一時的鬼團吧?」

 

  「你是說那群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團體吧?我記得裡面不只有人類也有妖怪,可是在之後卻莫名的消失了,該不會是你……?」我十分驚訝看著昵憫。

 

  大鼠妖篤獛就是死在他們手上,而隔天他們也莫名其妙地全數消失。雖然聽說篤獛會死,主要還是因為那個團體中有一個鼠妖,他們贏得一點不光榮,反而還引起相當大的動亂,不過在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是弱肉強食爾虞我詐。

 

  「嗯,那群人已經不算是人了,而且篤獛是我見過最有智慧的妖怪之一,他的死真的十分可惜。當然,消滅他們並不是只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昵憫輕撫那條疤:「在經過那次事件後,能像我一樣只留下一條疤當作紀念的,已經是十分幸運了。」

 

  「那……」我眼睛盯著他臉上其他的疤。

 

  「呵呵,如果你想要聽我細數這些傷疤的歷史,或許我們整個晚上都要坐在這裡了。對人類來說,十年足夠發生很多事情。」昵憫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我看著眼前一派輕鬆的昵憫有些不敢置信,沒想到還可以再見到這個十分特別的獵捕者。

 

  他,就是我說過曾救我一命的那個魂師。雖然和妖怪處於友好狀態的獵捕者也不少,但為了妖怪差點喪命的獵捕者可不多見。

 

  「你的主魂呢?」我問道。

 

  每個魂師都有一個主魂。或許是其他人類的獵捕者死去後留下的靈魂,也可能是強大妖怪或妖獸死後的靈魂,在簽訂契約後便成為共存的狀態,同生共死分享生命。除此之外,魂師還可以控制其他收編的魂,只是除了主魂之外,其他的魂並不具有自主意識,而且數量有限,端看魂師本身的實力而有所增減。

 

  眼前的昵憫就是個十分強大的魂師,在認識他時他還十分年輕,就已經在為數不少的魂師中有一定的名聲。而他的主魂也十分特別。

 

  「喔喔~你還記得我啊?」

 

  一個面容姣好的小女孩出現在昵憫身旁,親暱地抱著他的脖子,笑盈盈地看著我。她的身上透著淡淡的黃光,而身體的部分有些透明。

 

  這個小女孩就是昵憫的主魂──昵芊。我曾聽昵憫說過,昵芊是他的親妹妹,不過我想他們的關係更像是一對……戀人。戀童癖呢,真是的。

 

  「當初救我一命也有妳的份啊,我怎麼會忘記呢~是吧?」我刻意忽略昵憫和昵芊親暱的動作。

 

  「呵呵,你還記得就好。」昵芊咯咯嬌笑。

 

  「所以你們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呢?」

 

  「我們正好到附近追捕一個大妖怪,剎古,我想你應該聽過?他的地盤就在附近的妖怪村。雖然我對他沒什麼興趣,不過是村裡派的任務,我也只好勉強接下,就當是來這旅遊,沒意外的話我也不想對上他。」昵憫摸著昵芊的頭髮:「剛好聽到有妖怪在談論諮詢師的事,我就想到你了,畢竟出村這麼久的時間,我也只聽過你這個諮詢師而已,而且還是替妖怪諮詢,真的十分特別。於是我就用一塊甜餅和那兩名妖怪換到你的住所囉。」

 

  「一塊甜餅就可以換到我的住所,那我是不是該搬家啦?」我尷尬地笑了一下。

 

  「甜餅裡當然放了一些東西,放心吧,而且有比比在,我想你用不著擔心。不過呢,」昵憫看向廁所的方向:「你有了新的夥伴啦?其中一位感覺頗為無害,但是另一位妖力十分強大呢,藏在廁所裡多委屈,不如出來一見吧。」

 

  「啊,他們只是以為有客人來,並不是刻意堤防你的。」我站起身,故作輕鬆地走向廁所,不過還是補上一句:「應該不會有什麼衝突吧?」

 

  「呵呵,除非剎古藏在你的廁所裡。」

 

  

 

  2.7

 

  

 

  我打開廁所,走到裡面將門半掩。

 

  「外面是怎麼回事?一個獵捕者?」伊果皺著眉頭看向我。

 

  我微微搖頭:「一個老朋友而已。」

 

  「就算在這裡,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件衣服散發的術力,他很危險。」

 

  聽到伊果的警告,我解釋:「放心吧,他以前救過我一命。」

 

  「救你一命?」伊果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確定他沒有在圖謀什麼嗎?」

 

  「沒有。」我肯定地回答。

 

  「對於人類的獵捕者,我實在沒辦法相信。」

 

  「你們不是常常在跟他們打交道嗎?妖怪秩序部那邊。」

 

  「就是因為如此,我看了很多。」

 

  「放心吧,他跟別人不一樣。」我說:「伊果,你不相信他,那至少可以相信我吧?」

 

  「……」

 

  「來吧,出去和他見一面,你會改觀的。」我看向普普:「普普,你來嗎?」

 

  普普遲疑地看著我:「伊果說他是人類,他是你的朋友嗎?」

 

  我點頭。

 

  「好啊,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普普開心地回答,接著從馬桶上方的小木板一躍而下。

 

  「……」伊果表情凝重地看著普普,接著看向我:「如果普普出了什麼事,我會毫不猶豫把對方解決掉。」

 

  「只要別把我的房子打爛就好。」我笑著說道。

 

  於是我帶著伊果和普普走回客廳。

 

  沒想到昵憫一看到伊果身上的黑色燕尾服,表情瞬間就變得不太友善:「妖怪秩序部的走狗?」

 

  「赤腳?你是從那破爛的石圍村出來的吧?」伊果反唇相譏。

 

  慘了,看來他們兩個一點也不對盤的樣子。

 

  普普絲毫沒有感受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有點膽怯卻又帶著好奇的神情看著昵憫的腳問道:「為什麼你沒有穿鞋子?我還以為人類都會穿鞋子耶!腳不會痛嗎?」

 

  「……」

 

  「……」

 

  昵憫突然笑了出來:

「哈哈,我倒是沒有碰過妖怪問我這個問題。確實會呢,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有時候踩到碎石子還是會痛。」

 

  「那為什麼不穿鞋子呢?」普普追問。

 

  聽到這個問題,昵憫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回答:「呃……好問題,回村後我會幫你問問我們長老。」

 

  「這小東西倒是挺有趣。」昵芊十分感興趣地看著普普。

 

  普普盯著昵芊:「妳也是人類嗎?看起來不太像耶!」

 

  「我不是人類啊,曾經是而已。」

 

  聽到昵芊的回答,普普轉頭看向伊果:「伊果,你不是說獵捕者都很可怕,會吃妖怪,要我躲遠一點嗎?可是他們兩個看起來很親密耶?」

 

  「她應該是他的主魂,跟一般的妖怪不同。」依果補了一句:「不過用人類小女孩的靈魂當主魂,真是個變態的嗜好。」

 

  「你懂什麼?」昵憫身子前傾,看起來有些生氣。

 

  「別吵了別吵了,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怎麼你們一見面就這麼針鋒相對啊?你們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不認識。」兩人同時否認。

 

  「那幹嘛對彼此這麼反感啊?」

 

  「妖怪秩序部都是一群只顧自身利益的敗類!」昵憫狠狠盯著伊果。

 

  「石圍村出來的魂師才是只知道狩獵任務目標的蠢貨,接到人類世界的榜單,就只想著怎麼完成,絲毫不去理解其中的原因。你知道有多少無害的妖怪死在他們手上嗎?」伊果甚至連看都不想看昵憫一眼,而是看向我。

 

  「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昵憫依舊盯著伊果:「我們是一個大村子,我不否認有些人確實是這樣,而且有很多時候我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去了解。」

 

  「哼。」伊果冷哼一聲。

 

  看到伊果的反應,昵憫火氣整個上來:「你們妖怪秩序部的也好不到哪去!只要符合你們利益的,就算是要屠殺整個村子你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無害!」

 

  「我們只是考量最佳的處理方式而已。」伊果冷淡地回應。

 

  「算了!昵芊,我們走!跟妖怪秩序部的走狗待在一個房間內,我渾身就感到不舒服。」說著昵憫便起身打算離開。

 

  「哎呀……一起坐下來聊天不是很好嗎?」我還想打圓場,不過看來一點用也沒有。

 

  「要不是看在他是你的朋友,我會很樂意在沒人發現的狀況下處理掉妖怪秩序部的走狗。」昵憫說話的時候,眼睛又朝伊果瞥了一眼。

 

  「哼。如果你敢動手,我想我這個『走狗』會很樂意把你撕爛。」伊果加重了走狗兩個字,看來他對昵憫的用詞相當不滿。

 

  「喔?」

 

  昵憫停下腳步,手伸進長袍中,我趕忙站在他們兩個人中間:「別鬧了,你們如果打起來,我還真不知道要幫誰耶!」

 

  「有差嗎?」「沒差吧。」

 

  兩人竟然同時落我面子,真是的。

 

  昵憫轉頭就走:「走了,下次等走狗不在時我再來拜訪你,我們會在這附近停留幾天。」

 

  昵芊跳到昵憫的肩膀上,對著伊果作了個鬼臉。

 

  「如果你在這胡亂屠殺妖怪,也別想可以安然回去。」伊果看著昵憫的背影說道。

 

  「啊啊~」昵憫頭也不回地走出小木屋。

 

  看著昵憫離開,我跟伊果都沒有說話。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普普的聲音從我腳邊傳來。

 

  「呃,」我低頭看向普普,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呵呵,沒有,其實我也很想問他同樣的問題,反而被你搶先了呢。」

 

  「喔……那就好。」普普走到沙發前,一邊爬上沙發一邊說道:「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沒錢買鞋子所以生氣了,以前和我住在一起的那個人類啊,每天都穿著同一雙鞋子。」

 

  我看向伊果,他的表情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冷峻。

 

  「你怎麼對他這麼反感啊?」我問。

 

  「還記得鬼團嗎?因為他們的歹心,害得人類世界和妖怪世界好一陣子不得安寧。那群垃圾其中就有兩名是石圍村出來的魂師。」

 

  喔?這我倒是沒聽昵憫提到,所以他才會加入殲滅鬼團的團隊啊……想到這,我趕忙替昵憫解釋:「他有跟我提到他曾經是討伐鬼團的成員之一啊。」

 

  「討伐?鬼團是因為害怕被報復所以才銷聲匿跡,到現在一個成員都沒有找到。」伊果不相信我說的話。

 

  雖然單憑昵憫的片面之詞確實很難讓人相信,不過我不覺得昵憫是個會胡亂誇耀自己的人。

 

  「唉,反正他是個好人啦。」我說。

 

  「哼,好人。所謂的好人不過是做著自認為正當的事,而身邊同樣有一票跟他有相同價值觀的愚蠢附和者。如果今天有一個妖怪危害到人類的生存,這些獵捕者只要逮到機會,除了殺掉那個妖怪之外,其他妖怪一樣會遭殃,這些獵捕者對那些受害的人類來說也是好人。要不是妖怪秩序部的存在約束他們,你覺得這世界上還會剩下多少妖怪?」

 

  「啊啊,你講得好複雜。」

 

  兩個朋友剛剛差點打起來,我實在不想費神去多想些什麼。現在還是再喝一點海獸血放鬆放鬆好了,於是我打開瓶子,又倒了一些出來。此時瓶子裡只剩不到一半的量了。

 

  「我們繼續喝吧?別再煩心他的事了,怎麼說他也是救過我的人。」我將海獸血倒進他幾乎沒動過的杯子,將它再滿上一些。

 

  「他這次來一定有所圖,你自己要小心。」

 

  說完,伊果才將杯子提到嘴邊,喝下一大口。

 

  「真不像你,平時你都很沉穩的不是嗎?」我說。

 

  聽到我說的話,伊果愣了一下,接著低下眉頭嘆口氣說道:「唉……昨晚有個同伴死在獵捕者手上,或許我只是遷怒在他身上吧。」

 

  伊果輕輕地搖了搖頭,再喝了一口。

 

  

 

  2.8

 

  

 

  在昵憫走後,屋內的氣氛好了不少,我們已經將海獸血喝到剩下最後兩杯的量。外面的月亮此時已經高掛天邊,十二點多,離天亮其實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

 

  「所以我來了,在他回來之前,我可以隨意地使用這裡。有免費又靠海的小木屋,其實真的還不錯。」我說,替這段如何獲得小木屋的故事做出結尾。

 

  伊果點頭:「是不錯,這附近離人類城市近,離妖怪村也不遠,客人應該不少?」

 

  「不不,和之前住的地方比起來,這裡的客人真的少很多,不過嘛,環境相對也清幽多了,只是有時候挺無聊的。」

 

  「沒辦法,總是很難兩全其美不是嗎?」伊果輕啜杯中的海獸血。

 

  「是啊,至少這邊不會每天都有想要把我吃掉的妖怪。」

 

  「如果你願意和我們合作的話,妖怪秩序部一定會很樂意派幾名守衛給你。」

 

  「還是免了吧,你知道我看不慣那些高高在上的嘴臉。」

 

  伊果沒有回答,再喝了一口。

 

  「等這些喝完要做什麼?你身上該不會正好有帶鬼牌吧?」我問。

 

  「狗牌?嗝!那是俗摸(什麼)……?」普普眼神渙散地看著我們兩個。剛才真不該給他喝海獸血的,才喝了一口他便因為裡面蘊藏的魔力,舒服到連話都快要講不清楚。還好伊果及時拿走他的杯子,不然再給普普多喝兩口都可以飛起來了。

 

  「鬼牌是一種流行在妖怪之間的遊戲。」伊果微笑著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副全黑的牌:「沒錯,我確實有帶來。」

 

  「我可以彎(玩)嗎?」普普眼神渙散地問道。

 

  「你確定你要玩嗎?」我嚇唬普普:「鬼牌可是賭命的遊戲,如果輸了,你的妖魂就會被對方奪走喔!」

 

  「被抖(奪)走!?鼻要鼻要鼻要鼻要!」普普口齒不清地拼命搖頭拒絕。

 

  伊果面帶微笑地止住普普拼命搖著的腦袋:「呵呵,在某些情況下,鬼牌確實可以當成賭命的工具,不過我們現在只是在玩,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別被他嚇到了。」

 

  「喔……」普普呆滯地看著前方。

 

  「既然你有帶,我們就用最後一杯海獸血當賭注吧,贏的人可以喝完它!」我興致高昂地提出建議。

 

  伊果點頭:「好,那就這樣。」

 

  他把那副牌放到桌上,接著將左手放在胸前,右手輕觸牌面。

 

  「來吧!」我興奮地和他做出同樣的動作,把體內的妖魂分出一點到牌面上。我剛說的可不只是嚇唬普普,如果要將這當作賭命的遊戲,此時就會把全部的妖魂都放上去,贏的妖怪便可以將對方的妖魂握在手中,要殺要剮都能任意為之。

 

  在我把手放上牌面時,一片銀色的光亮壟罩我和伊果的手,整副牌如同被旋風捲到般飛了起來,在整間房內亂竄,卻十分巧妙地避開了屋內的東西。

 

  「先說喔!不能直接攻擊我!」我喊道,看著四處亂飛的牌。

 

  「好。」

 

  我瞄向手邊和伊果纏在一起的銀光。如果不會直接受到伊果,應付牌裡的東西我可是頗有心得,雖然有陣子沒機會玩了,因為有一次逃命時不小心把牌給弄丟了,而且比比也不會陪我玩這個。

 

  禪在我們手上的銀光開始變得更加亮眼,接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銀光瞬間裂成片片光點。

 

  我馬上轉頭,朝向最近的一張牌跑去,向前一撲,將牌給抓在手裡。被抓住的牌乖巧地躺在手裡,我將它翻面,上面畫著一隻從地上冒出的鬼手,旁邊有三朵鬼火將鬼手圍在中間。

 

  很好,接下來我得多拿點牌來發揮這張牌的能力,伊果長手長腳的,我得再跑快一點,不然讓他拿到更多牌就糟糕了。

 

  「別跑!」我大喊地向前又是一撲,直接抓下了兩張剛好飛到一起的牌。

 

  翻開牌,其中一張牌中畫著十朵鬼火,而另外一張牌中則是一隻被四朵鬼火圍住的土人偶。

 

  背後傳來伊果的聲音:「攻擊他。」

 

  我轉過頭,只看到一隻張牙舞爪的三頭狗朝著我衝來,而伊果則繼續追著飛舞的牌。

 

  可惡,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將牌用掉,而且兩張牌加起來才七朵鬼火,用十朵鬼火來喚醒真的很可惜。不過這三頭狗看起來就像是要咬掉我的腦袋似的。

 

  我將三張牌疊在一起向前一揮,三張牌瞬間在我手中燃燒。

 

  一個土人偶出現在我腳邊,接著急速成長變得和我一樣高,然後拔腿向旁邊跑去。原本撲向我的三頭狗轉而去追那個土人偶,我鬆了口氣,對著被一隻突然從地板竄出來的鬼手絆住腳的伊果大笑。

 

  伊果趕忙從地板上爬起,直接抓住一張朝他飛去的鬼牌,翻面後和他手中原本的牌疊在一起,朝著地上一丟。

 

  「轟」的一下,鬼手燃燒起來,伊果又可以移動了。

 

  我嘖了一聲,順手抓住從我面前飛過的牌,將它翻面……牌面上一片黑,什麼都沒有。

 

  看來我拿到鬼牌了。

 

  可是這麼早攤牌最多只能拿到平手,我們手中都沒有可以攻擊對方的牌。反正唯一一張鬼牌已經到手,接下來結束遊戲的節奏就可以掌握在我手中。

 

  哼哼,我贏定了。

 

  土人偶用那矮短的雙腳在小木屋內亂跑,後面的三頭狗拼命追趕,還從普普的頭上跳了過去。伊果似乎又抓到一張牌,我得動作快點才行。

 

  「攻擊!」

 

  就在我又抓到三張牌後,伊果手中的牌對準了我,接著燒了起來。一個拿著鐮刀的人形妖怪用詭異的跑步姿勢朝著我衝來。

 

  「嘿嘿。」我笑著舉起拿著其中兩張牌的手,向前一揮,牌開始燃燒。

 

  那個鐮刀妖怪跑到一半,突然轉過頭朝著措手不及的伊果衝去。

 

  「你輸啦!」我舉起牌面一片漆黑的鬼牌。

 

  「砰」的一聲,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團東西直接砸到臉。我死命地將這團貼在我臉上不斷掙扎的東西拉起來,才發現是一隻貓頭鷹。

 

  伊果已經順利解決掉那隻鐮刀妖怪,我手中的鬼牌被剛才那一撞掉出手中,此時又不知道飛去哪了。

 

  我抓著這隻貓頭鷹,牠朝我的臉丟下一封信,接著掙脫了我的手,再度飛出窗外。

 

  「欸!伊果,這封信該不會又是你寄的吧?」我惱怒地高舉手中的信。真是的,差一步就要贏了。

 

  伊果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沒有啊,是誰送來的?」

 

  「貓頭鷹。我想妖怪秩序部中除了你,應該不會有人寄信給我吧?」

 

  「貓頭鷹?那信應該是寄給我的,大概是鬼牌的效力讓他搞錯對象了吧。」

 

  伊果朝著我走來,伸出他細長的手。在我和他握手後,一股銀光出現在我們的手中,我感覺到剛才注入的那一點妖魂又再度回到我身上,下一刻小木屋內的牌同時燒了起來,半點灰燼都沒有留下,整間小木屋又復歸平靜。

 

  「可惜了,這副牌還蠻不錯的,竟然沒辦法玩完。」伊果有些惋惜地接過我手中的信。

 

  我才可惜勒,差一點就要贏了,我才不管這副鬼牌是從哪來的呢!

 

  

 

  2.9

 

  

 

  「……」看完信後,伊果手中的信瞬間化成灰燼。他神情凝重地看著我:「看來今天只能到這了,有個新的案子。」

 

  「怎麼啦?很麻煩嗎?」我問。

 

  「附近的區域有一個妖怪突然發狂開始攻擊其他妖怪,這封是特急信,這件事應該正在發生。」伊果將外套扣好,看著我:「我需要跟你借一下比比,我的搭檔這時候應該不在附近,有她在要掌控局勢會比較容易。」

 

  「你要借走比比?不行啊,如果我們在小木屋裡被攻擊了怎麼辦?這時候正是妖怪出沒的高峰呢!」

 

  「那你跟我們一起走,帶上普普。」他說,急忙忙地走向門口。

 

  「我,唉,好吧。」我一把抓起還坐在沙發上發呆傻笑的普普,將他塞進我的口袋中,只露出一顆拇指大的腦袋。

 

  「妖(要)去哪裡?」普普恍神地問道。

 

  「只是去去外面走走。」伊果回答,打開了門,回頭望向小木屋內:「真可惜,那副牌是老伊博送我的呢。」

 

  「別管那副牌了,快去快回吧。」我推著伊果走出小木屋。

 

  比比正站在小木屋外,背靠著欄杆,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此時見我們走出來,她緩緩將視線放到我們身上。

 

  「比比,我需要妳的協助,有個妖怪正在攻擊其他妖怪。等這個案子結束,我會請妖怪秩序部發補貼給你們的。」伊果不容分說地走到小木屋外,從口袋中掏出一只白色的狐狸雕塑。

 

  「轟」的一聲,緊握在伊果手中的狐狸雕塑畫成一道銀光炸到不遠處的地面,一陣銀色的霧四散,在消散的霧中出現一隻三個人高的銀白色狐狸。

 

  「哇喔……你什麼時候升官了啊?這應該是妖怪秩序部高層才有的騎乘用寵物吧?」

 

  「最近。瞻帶落事件結束後我就升官了,不過其實也只是進階到特級穩定員而已,跟高層那些妖怪還有段距離。」銀白色狐狸溫馴地低下頭趴在地面,讓伊果跨了上去:「上來吧,時間緊迫。」

 

  我跟著走到銀白色狐狸身旁,看著他呆滯的神情,在伊果的幫助下坐到他身後。比比在我跨上去時已經悄悄變回一隻普通的虎斑貓,直接跳了上來,在我的懷中窩好。

 

  「抓好普普,別讓他掉下去了。」伊果喊道,手輕撫狐狸的腦袋,一條銀白色的光線出現在他的手中。

 

  銀白色狐狸抬起頭,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接著身子一屈,用力一躍,瞬間就將我們帶到夜空中。

 

  如同在平地奔跑般,牠踏著夜空,快速朝著前方衝去。

 

  普普被劇烈的風聲嚇得清醒過來,用手摀著眼睛,但是眼睛仍然可以從指縫中向下看,卻又不肯撇過頭,一邊看著高空一邊大喊:「好高!好高啊!我不敢看!」

 

  「不敢看就不要看啊!」我把他塞進口袋中。不過隨即他又探出頭來繼續大喊。

 

  我搖了搖頭問向伊果:「現在是要去哪邊?」

 

  「海岸,附近有條濱海公路,信中提到有妖怪在那邊發出求救,好像是群海釣客。」伊果默默補上一句:「沒事好好的妖怪不當,學人類去海邊釣魚幹嘛。」

 

  「無聊吧,我想。」

 

  銀白色狐狸在空中奔馳,風不斷灌進我的嘴裡,只好閉上嘴,抱著懷中的比比。

 

  「好高!好可怕!」普普還在口袋裡目不轉睛地看著下方的路面。

 

  瞬息之間,我們已經來到上次搭乘便車服務前往沿海城市中途的濱海公路。

 

  「抓好,要下去了。」

 

  伊果一扯手中的光線,銀白色狐狸開始向下俯衝,我看到不遠處的夜空中有一個銀色標記,銀色的月牙上坐著一個人,這是妖怪秩序部的標記。

 

  銀白色狐狸快速地朝向標記的下方衝去,在濱海公路沿岸的路燈照射下,僅能看到防波堤上,似乎躺著好幾個妖怪和人類。

 

  一落地,伊果馬上跳到防波堤上,我看著周圍的景象,只能用慘不忍睹形容。

 

  幾個妖怪被攔腰撕成兩半,屍身流著黑色的血,還沒有消失的跡象,看來只是剛發生的事。還有幾個妖怪的腦袋被咬掉,在他們的脖子處有不規則的裂口,腦袋不知道去哪裡了。這群妖怪中混著幾個人類,鮮紅的血從他們殘破的屍身流出,將整個防波堤染成黑紅色。

 

  我看著地上雜亂擺放的釣魚工具,有幾隻魚竿還緊握在死掉的妖怪或人類手上,看來這場突如其來的屠殺,讓他們措手不及。

 

  我曾聽過妖怪和人類和平相處的狀況,沒想到竟然還好到可以一起釣魚,只可惜這片和樂融融的景象我沒機會看到。

 

  「全都死了。」伊果神情凝重地警戒著。

 

  比比從我懷中一躍而起,在半空中化成人形,穩穩地落地後,默默吐出一句話:「這裡還有別人。」

 

  「……」伊果細長的雙手化成兩條銀色的鞭子,垂在地上。

 

  「出來吧,不管你在哪裡,再過一段時間,妖怪秩序部會有更多人到達這裡。到那時候,你更加沒有機會逃跑。」

 

  聽著伊果的警告,我坐在銀白色狐狸身上絲毫不敢出聲,普普也是一樣,乖乖地待在我的口袋中,剛才一落地看到滿是屍體的景象,普普瞬間就鑽回我的口袋內。希望這騎寵會聽我的命令,如果有事至少可以先跑,比比和伊果就不用管他們了,他們一定有辦法應付的。不過看樣子是沒辦法,這騎寵的意識似乎已經被封印了,只能聽從擁有者的命令。

 

  「我再重申一次,如果你願意接受制裁,我會將你平安帶回妖怪秩序部。若是你試圖攻擊我們,當場格殺。」

 

  突然間,比比轉頭看向海面,雙手的爪子張開,看起來鋒利無比。

 

  一個妖怪默默地從海中探出頭,在一陣大浪湧過後,他已經站上了防波堤。他有著一顆腐爛魚頭、扭曲的身體,以及用尖銳魚刺組成的四肢,毫無疑問是一個海妖。只是跟我那個鄰居比起來,這個海妖看起來可怕多了。

 

  「我是海的使者……」他說話的聲音帶著奇怪的磁性。

 

  伊果警戒地看著眼前的海妖:「這些事是你們搞出來的嗎?」

 

  「……不是……」

 

  「那行兇的妖怪去哪裡了?還是說,對方是獵捕者?」

 

  「那個妖怪已經被我們帶回海中了……」

 

  「把他交出來,我們妖怪秩序部會負責裁決他。」

 

  「這裡是海的領地,這群妖怪和人類在我們的允許下在這裡垂釣,所以這個妖怪必須接受處決……」

 

  「把他交出來。」伊果態度十分強硬。

 

  「你是穩定員吧?那你應該知道和我們作對的下場……」

 

  他的話剛說完,一道大浪打來,又有幾名妖怪從海中上岸,每隻妖怪看起來都不太好惹的樣子,其中甚至有一個妖怪比伊果還要高上一個頭。

 

  「你們,」伊果瞇眼看向負責發話的海妖:「先不要對他進行處決,等我通報後,妖怪秩序部那自然會有人跟你們協議。」

 

  「輪不到你來指揮我們……」

 

  海妖轉過頭:「他侵犯了海的領地,只有死才能償還他的罪……」

 

  不等伊果再說什麼,他便跳回海裡,身影瞬間消失在海面上。在沒入水中時,沒有激起半點波浪,彷彿鹽溶入水裡一般。

 

  「你們──」

 

  伊果話才說到一半,其他妖怪也跟那個海妖一樣,轉過身回到海中,無聲無息地,只剩下海浪拍打防波堤的聲音。

 

  「一群自傲的傢伙。」伊果看著平靜的海面。

 

  

 

  2.10

 

  

 

  「現在該怎麼辦?」看著伊果朝空中丟出一張紙鶴,我從白色狐狸身上跳了下來:「兇手被帶走你回去不好交代吧?」

 

  比比突然伸出手擋住了我:「別動!」

 

  「怎麼了?」

 

  「還有其他妖怪。」比比警戒地看著周圍。

 

  伊果遲疑地跟著警戒起來:「其他的妖怪?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我聞到了。」

 

  比比閉起眼睛,接著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一個斷頭的妖怪前面。

 

  「比比?」我跟在她身後。

 

  突如其來地,比比朝著那個屍體猛力一踢。

 

  「痛痛痛痛痛!」

 

  屍體哀號著翻了兩圈,接著身體開始變形,如同和防波堤融為一體般的讓人難以注意到,而脖子上原本空空如也的腦袋此時突然變了出來。

 

  「比比啊,你也踢得太狠了!」他哀號道。

 

  我看著無臉男那張純白到詭異的面具:「無臉男,你怎麼在這裡?」

 

  「海那邊的人走了沒?我怕會被他們一起拖進海裡啊。」無臉男趴在防波堤上,有些恐懼地看著平靜的海面。

 

  伊果那化成銀白色鞭子的手直接捲住無臉男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兇手跟你有關嗎?」

 

  無臉男表情痛苦地回答:「沒有、沒有、沒有……」

 

  「伊果,他是我的朋友!」我看著無臉男一副快要撐不住的表情,趕忙出聲阻止。

 

  「就算是你的朋友,我也要先檢查他有沒有說謊。」

 

  說著,伊果另外一隻化成鞭子的手楊了起來,直接插進無臉男的腦袋中。無臉男原本痛苦的表情瞬間變得呆滯,眼睛直視著前方。

 

  片刻後伊果將無臉男放回地上:「只有恐懼的感覺,看來他和這次的兇手沒有關係。」

 

  無臉男一落地,便害怕地喘著氣,向後爬了兩步,驚恐地看著伊果。

 

  「請原諒我,這是必要的動作,如果你對我的行為有異議,請向妖怪秩序部申訴。」伊果的語氣中沒有帶著半點歉意。

 

  「還好吧?」我跑到無臉男身旁,將他扶了起來。

 

  「嚇死我了……」

 

  「你是怎麼躲過這次……屠殺的?」伊果問道。

 

  「你剛才不是都把那詭異的東西插到我腦子裡了嗎?」無臉男略帶反抗地回答。

 

  「我只能探知你當下的想法和感覺,並不能挖掘你的記憶。」

 

  「我不想說啦,自以為是妖怪秩序部的就這麼蠻橫,痛死我了。」無臉男揉著自己的脖子。

 

  「喔?」

 

  看到伊果再次甩動那化成銀色長鞭的手,無臉男縮了一下,但仍然嘴硬說道:「我不想說啦,才剛逃過一劫,我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啦!」

 

  伊果似乎真的想再次逼迫無臉男就範,長鞭楊了起來,我趕忙插嘴勸著無臉男:「你就配合一下吧,就算現在放你走,過兩天妖怪秩序部也會把你抓去質問啊。這個穩定員是我的朋友,乖乖配合他不會亂來的。」

 

  「你……我……」無臉男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配合地回答:「好啦好啦,我說,不過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改天你要免費幫我諮詢一次,我想我一定需要去找你談談了。」

 

  見我點頭,無臉男稍微放鬆了些,看著伊果:「我的能力可以偽裝成任何可怕的畫面,斷頭只是其中一個。還好騙過了那個可怕的妖怪……」

 

  「這些人你都認識嗎?」伊果問道。

 

  「不太熟。我是和那個人類一起來的。」他指向其中一個被分屍的人類。

 

  「兇手呢?」

 

  「那時候我們正在釣魚,他就突然衝了進來,一下就把帶我來的那個人類咬成兩半,超可怕的……」無臉男抖了一下。

 

  「你們沒有反抗?」

 

  「反抗!?有好幾個妖怪才回過頭就被咬掉腦袋,要怎麼反抗?要不是我反應快,趕快裝死,現在我哪能在這跟你說話!」

 

  「你說他是用撕咬的方式……」伊果轉頭看向其他妖怪的屍體。

 

  此時屍體已經開始腐化,慢慢化成一攤攤黑色的液體,再過片刻,這裡只會剩下一堆衣服和用具,再加上三具人類屍體。

 

  「那兇手的外表呢?人形妖嗎?還是?」

 

  「人形妖,我確定是人形妖。但是其他部分……我太害怕了,沒有注意到。」無臉男搖頭。

 

  「你還有想起什麼嗎?」

 

  「沒有……」無臉男低下頭,但隨即又抬起頭來說道:「等等,我記得他的胸前戴著一個奇怪的東西。」

 

  「什麼東西?」伊果追問。

 

  「一顆和拳頭一樣大的紫色寶石,還是水晶?我那時候太慌張了,記不太清楚。」

 

  「紫水晶護身符?」我皺起眉頭。印象中在妖怪夜報中有看過這個東西,帶在胸前時確實十分明顯。

 

  無臉男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或許真的是護身符什麼的吧。」

 

  「紫水晶護身符嗎……前陣子妖怪秩序部回收了不少,所以兇手帶著那個騙人的東西。能買得起的妖怪……好吧,至少多了一點線索。希望海那邊沒有那麼快處決掉兇手,現在也只能盡可能收集資料回報了。」伊果自言自語地說道,像鞭子一樣的雙手變了回來,他不再搭理無臉男,回過身開始檢查地上的屍體。

 

  此時妖怪的屍身都已經化成一攤攤黑色液體,剩下乾癟的衣服攤在上面。

 

  「你怎麼會來釣魚啊?太閒了嗎?」看著伊果忙碌起來,我問向情緒已經緩和不少的無臉男。

 

  無臉男晃了晃腦袋:「之前那次碰到你,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嚇人嚇膩了嗎?嚇妖怪嚇一嚇也變得無聊了。剛好我碰到那個人類,原本打算嚇他,結果他竟然沒被我嚇到,還跟我說他都在跟妖怪一起釣魚,早看習慣了。」

 

  「後來他約我一起來這裡看看,所以我就來啦……第一次來就碰到這種事……嚇都嚇死我了……」

 

  「呵呵,被嚇不是這麼好玩吧。」我不否認自己有些幸災樂禍,反正無臉男也沒死。至於其他死掉的妖怪和人類,管他的,這世界天天都有妖怪和人類死去。

 

  「伊果,你等一下要回妖怪秩序部那裡嗎?」

 

  我回頭看向伊果,卻發現他正呆愣地拿著一件衣服。我定眼一看,他手中拿著一件可以蓋住頭的黑色長袍。

 

  「怎麼了嗎?」我問。

 

  他神情凝重地將手伸進長袍中,拉出一件黑色的燕尾服。

 

  「這……」

 

  這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黑色燕尾服通常都是妖怪秩序部的成員才會穿的,這也代表……

 

  伊果的手緩緩伸向燕尾服的內裡,掏出一隻紅褐色菸斗時,他的手在顫抖。

 

  「老伊博……怎麼會……?」

 

  「伊果?」我走向伊果。

 

  他表情十分痛苦地低下頭:「怎麼會……?」

 

  「伊果?」

 

  「我要回去一趟。」伊果抬起頭,從自己的燕尾服中掏出三張黃色的紙鶴交給了我:「要請你們搭便車服務回去了,不好意思……」

 

  「你還好吧?」

 

  我關心地看著他,不過他沒有理我,回過頭一招手,銀白色的狐狸便朝著他跑了過來。他翻身上到狐狸的背,手裡抓著黑色的長袍和燕尾服,再看了地上那攤黑色血液一眼,連再見的話都沒說,便騎著銀白色狐狸飛了起來,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就已經沒入天空灰色的雲層中。

 

  我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眼地上的黑色液體。剛才聽他喃喃自語時,似乎提到老伊博的名字,該不會這攤黑血是老伊博吧?嘖嘖,我曾和他見過兩次,是個和藹的老妖怪呢。

 

  「他走掉了,那我現在也可以走了吧?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這個地方。」無臉男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走向他,遞給他一張便車服務的紙鶴:「拿去吧,回去會快一點。」

 

  「你也快走吧,海那邊說不定又突然冒出來,我其實不太喜歡跟他們有糾葛。」無臉男接過了紙鶴,但並沒有招喚便車服務,而是轉過身,快步跑向公路,隨即便隱沒在公路另一邊的樹叢中。

 

  站在不遠處的比比緩慢地走到我身旁問道:「回去了嗎?」

 

  「要回去了嗎!?」普普從我的口袋中鑽出頭來,但是看到地上的人類屍體又嚇得鑽進口袋中。

 

  「嗯,回去吧。」

 

  

 

  莫名其妙的妖怪屠殺事件就這麼落幕了,但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只是一個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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