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RuSiRu)

　　10

　　晨瑋一路一直移動，一直向前，我感覺的到他體內的那條白線正在急遽萎縮，就算不用閉上眼睛我也能感受到。

　　四周的景色從大樓林立，漸漸變得有些偏僻，最後他翻出公路，奔入樹林，越跑越快、越跳越高，但是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密，連眉毛都已斑白。

　　接著我看到了海，湛藍的海，他仍不斷奔跑著，直到停在岸邊。再往前幾步便是斷崖，從上面望下去至少有四層樓高。

　　附近有一條公路，不過離這裡有些距離，周圍都是雜草和樹林，不過他所坐著的石頭，卻十分地光滑，即便有些青苔，但和其他地方比起來相對好上許多。

　　晨瑋握著古劍的手垂在一旁。他坐在石頭上，看著停在海岸線上的夕陽，臉部的稜角還像個少年，那股陰鬱之氣也已淡去，只是遍佈皺紋，十分地怪異。

　　不過這一切都掩蓋不了他哀傷的表情。

　　「佩儀……妳總是很喜歡這裡……」晨瑋看著夕陽喃喃說道。

　　「我真的沒想到會害了妳……為什麼妳要跟著我走……」

　　「可是我不能不去報仇啊……」

　　「為什麼妳就不乖乖聽我的話回家去……」

　　「為什麼我沒有聽妳的話放棄……」

　　「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報了仇……卻這麼空虛……」

　　「佩儀……」

　　「佩儀……」

　　「佩儀……」

　　晨瑋不斷喃喃唸著佩儀的名字，一臉失落，最後他不再開口，就這麼看著夕陽。

　　我站在他身旁，同樣望著這個美麗的夕陽。照這個速度，或許再過不久夕陽就要西下，留下一片寂靜黑暗的海面，月光並不足以映照海水的波動，只能映照著殘缺的倒影。

　　沉默了一段時間，晨瑋突然提起劍，看著有裂痕和缺角的劍身。

　　「既然你要我的生命，現在我就將剩餘的全部給你……」

　　「反正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晨瑋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

　　我瞪大眼睛，伸出手，想要阻止接下來的事情。但我的手穿過了晨瑋的手臂，一抹鮮紅灑在夕陽之中。

　　這畫面，美得令人窒息，我感到心臟猛烈地跳動，想要大喊，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晨瑋的身子一軟，向前倒去，直接摔下斷崖。在海浪兩次打上後，晨瑋的屍體就這麼被帶入海裡，不見蹤影，而那把古劍卻筆直地插在露出水面的石頭上，劍柄上的紅寶石在夕陽映照之下，依然散發著妖異的綠光。

　　我愣在岸邊，耳邊漸漸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

　　回過神來，我正坐在晨瑋剛才坐著的那顆大石頭上，努力地替這一幕抹上夕陽和鮮血交融的豔紅。

　　血霞，這幅藝術品的名字，就叫做血霞。

　　美麗的夕陽將逝，美得叫人讚嘆。我不知道何時已經戴上耳機，看著這畫面，幾近瘋狂地替逝去的存在留下虛影。

　　輕柔的歌聲，緩慢的鋼琴聲，風聲，海浪聲。耳中不斷重複著那首歌，我不知道是它是從耳機裡傳來，還是在我的腦海中迴響。

　　「沒有片刻安寧　心不在這裡

　　　吶喊著想要前行　將一切拋棄

　　　奮不顧身的追尋　換來夕陽將逝的美麗

　　　直到停止尋覓看著自己

　　　才發現狼狽無比　才感到孤獨空虛

　　　待坐在夕陽餘暉的期許　沒有任何意義

　　　此刻終於平靜　只因心已死去」

　　「海浪弭平　風聲止息　一切望不盡

　　　不再哀慮　卻也感覺不到欣喜

　　　前行儢儢離離　只因心已死去」

　　抱著這一幅血霞，直到夕陽西下，直到我受不了這一直反覆的歌，我拉下耳機，走出這個被樹林包圍的一坪海岸。

　　站在公路旁，我輕靠在公路的圍欄上。一台休旅車開過，我閉起眼睛伸出手，放開駕駛的肩膀，讓這台車載著我離開。

　　我看了看坐在車中的人，似乎是一群大學生，穿著短袖上衣和海灘褲，車內放著節奏感很重的流行音樂。

　　副駕駛座坐著一個女生，正將手中的薯條遞到男駕駛的嘴邊，第三排的座位坐了兩女一男，三人隨著汽車音響撥放的歌大聲唱著。

　　「我要整天待在海邊！搭訕比基尼辣妹！不斷對她潑水！

　　　我要精采活每一天！把蠢事都幹一遍！盡情揮灑夏夜！

　　　夏夜！海邊！夏夜！海邊！夏夜～～！海邊！！！！！」

　　我看了眼坐在中間的這對男女，一個人坐在左側望著漆黑一片的海面，另一個則坐在右側看著移動的山壁，我聳了聳肩，在他們兩個中間坐下。

　　海邊啊？或許去海邊游個泳也不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