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RuSiRu)

　　在回到安全地點休息沒兩天，我們又跟著老大再次出發，畢竟這些群聚模式的安全地點，對我們總是又愛又怕（可能不包括我和教授），所以遊走在幾個安全地點，對我們來說也早就習以為常。

　　而且對我的同伴來說，他們都有各自想要在這城市中活動的理由，像是阿姆在城市中尋找著娛樂、大目想找活屍來試驗器械成果、教授在尋求解藥或是帶有抗體的倖存者、小獅則把自己當成正義的夥伴。而Lisa比較特別，她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幹員，當初被派到台灣來發掘活屍疫情爆發的原因（聽說全世界一共有十一處的疫情爆發源，而台灣或香港可能是其中之一），只是她的隊員已經死光了，所以這個可愛的中美混血兒就這麼加入我們的行列，以求在過程中能繼續完成她的任務。（偷偷說，我還蠻喜歡她的。）

　　至於凱張則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他喜歡殺人，曾經是榜上有名在逃的槍擊要犯。不過當疫情爆發後，或許是他發現殺活屍跟殺人的快感差不多，所以便將目標從活生生的人，改成活屍。老實說我蠻怕他的，因為他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真的瘋了的那種，我還曾聽他說過，其實他過去一直殺人，是為了替他供奉的神淨化這個腐敗的世界，而現在神給了他一個新的目標，就是殺光這些活屍。我想如果當活屍真的死光那一天，他可能又會繼續重操舊業。

　　不過要說害怕，比起凱張，我更怕老大，敬畏的那一種。

　　老大是我們這個團隊中的領袖人物，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對於他的命令總是不會有多餘的質疑，可能是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本身就是那種君臨天下的強者才會具備的。

　　我不是在拍老大的馬屁，就算他有時候會拿這本手札看看來消磨時間，我所說的話還是句句屬實。

　　在疫情爆發前，他是台灣某個大幫派的堂主（老大說過去事不用再提，所以並沒有跟我說他究竟是哪個幫派的大老），三十多歲就幹上堂主，這當然不是蓋的。聽說他還曾經一個人幹翻二十多個人，子彈在那飛、刀光劍影，最後老大一身血的走出海產店，騎上他的追風１３５，揚長而去。

　　呃，剛才老大經過時，說我如果再提這些屁事、胡亂拍他馬屁，就要把我手剁了。

　　既然老大要我把心中所想的直接寫出來，這樣也好，那我在寫這份手札時，就不用顧慮太多。（老大你說的喔，可不要之後又說要剁我手。）

　　總之，老大在我們八個人之中的領袖地位，是無可動搖的。雖然大家都帶著各自的目的，不過到目前為止還相安無事，一樣接受安全地點給我們的任務，並在任務中去實行自己想完成的事情。

　　至於我，其實相較於這種生活，我還是想要窩在沙發上，當一株生根的香菇。不過老大不讓我離隊，他要我寫一本《活屍與我》，主角是老大，內容則是他帶領我們四處救苦救難的故事。

　　所以我就這麼被留在隊伍當中，和教授一樣，成為隊伍裡的拖油瓶。

　　這次的任務，是我們接受長春壽司這個安全地點的委託，前去尋找抗發炎藥物和支氣管擴張劑，替他們取得治療氣喘的藥物。

　　我想你如果有辦法拿到這本手札，應該也看過不少奇怪的安全地點。有些人就算到了這種時候，還妄想著等疫情平定之後，藉由名氣來大撈一筆。

　　長春壽司這個安全地點，就位在長春國小的佔地，而他們的領袖，是一個做握壽司的師傅，他還想著要在疫情結束後，開一間「浩劫重生長春壽司店」來吸引顧客。說真的，要是這鳥事有完結的一天，看到這店名，我打死也不想進去回味現在的生活。

　　我想，在這種人吃人的世界，確實會讓人變得瘋瘋癲癲。

　　不過任務畢竟還是任務，像我們這種傭兵性質的隊伍，不同於一般安全地點的搜救隊、物資隊或是掃街團，只有拿到對方需要的東西時，才能獲取報酬和短暫的休息。一方面是安全地點的人懼怕我們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屠夫」，另一方面，則是我們也不想一直躲在安全地點裡。

　　說實在的，不知不覺中我也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今天出發後，我們就在附近一間小醫院的轉角設置了安全屋，一間位於公寓二樓的房子。

　　在移動時，扣掉我、教授和大目，老大等人的掃街能力，就已經比二十多人組成的掃街團還要強大，而且更加安靜、快速，所以一路上沒有任何意外。然而在安全屋設置好之後，才是麻煩的開始。

　　因為大多數的任務，都需要進到具有一定危險的建築裡，要是一不小心弄出的聲響太大，有時候甚至連跑都來不及，只能強迫應戰，或是躲進房間內等待救援。

　　所以我們通常都會分成兩隊出去，老大帶著教授或我，再加上Lisa和凱張，進到目標地點裡搜尋，而阿姆則由小獅陪同，帶著我或教授（沒錯，我們兩個永遠都是需要被保護的那個，不過教授比我沉穩多了，還算得上是一份戰力，我除了雞貓子喊叫之外，也只能補補刀，然後躲在後面搖旗吶喊），去附近尋找物資或人，同時準備隨時回去支援。至於大目會待在安全屋，替我們留下後路。

　　這回輪到教授跟老大去醫院搜尋治療氣喘的藥物，畢竟他有醫藥專長，而我的專長只會寫廢文，通常接到藥物相關的任務時，都是他跟在老大身邊。所以我則跟著阿姆和小獅去街上的商店，尋找還沒被搜刮的物資。

　　阿姆一向都走在頂樓，替我們指示行進的方向，必要時從上面拋下救難繩，直接讓我們脫離被包圍的窘境。這在三人行動的途中，相對會安全許多。

　　街上遊盪的活屍，則由小獅來負責清除，我只要注意四周有沒有突然衝出來的活屍或人就好。

　　說到小獅，她真的是個幾乎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世界的小女孩。僅僅十一歲的年紀，個頭還在我胸口，卻是唯一一個可以和老大打到難分難解的人，連凱張這殺人魔都知道不要去惹她。

　　而且重點是，她的外型卻又十分可愛，綁著一頭長馬尾（只有出任務時會塞進衣服裡），臉蛋有些圓潤，有著一雙巴眨巴眨的大眼睛，不是那種虎背熊腰型的壯漢型女孩，連說話的語氣和個性，也跟尋常的小女孩一樣可愛，帶著點理直氣壯，十分活潑。

　　不過也因此，曾經有幾次前往首次暫留的安全地點時，還被不知好歹的人給騷擾過，雖然那些人的下場，都蠻令人同情的。

　　聽說她父親是台灣憲兵特勤隊（還有個很帥氣的別稱叫夜鷹部隊）的教官，同時還是某個國術派別中的關門弟子。小獅從三歲就開始習武，加上天資聰穎（這不是她說的，不過十一歲的小女孩砍活屍跟砍西瓜一樣，要說她不是天才怎麼說的過去），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年紀和性別的差距。

　　一般的刀類武器就不用講了，光一招「纏頭裹腦」在對上突然撲來的活屍，根本就是手起刀落就一隻。看她用刀架開活屍的手，纖細的小手帶開對方的手臂和咬來的嘴，接著「刷」一下砍掉活屍的腦袋，比看電影還精彩，每每都讓我感到驚艷。

　　不過比起她擅長的長槍，用刀似乎還遜色不少。

　　這裡所說的長槍，可不是那種會「砰砰」的長槍，而是國術用的、有彈性的棍子加上槍尖，趙雲七進七出救阿斗時，手裡拿的那種長槍。

　　在現實中十分夢幻的兵器，威力卻相當可怕。一支長槍在她手裡，就像是一條靈活的蛇，比起老大或Lisa用霰彈槍開路，小獅的速度還更快上一些，槍尖就像是毒蛇的利牙，或甩或挑或點，片刻間就可以掃光面前的活屍，而且我還沒看過她的槍尖刺過除了腦袋以外的地方。

　　再加上她異於常人的心理素質，幾乎是隊伍裡最值得依靠的一個，聽說特勤或重案組的成員都有被害妄想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我肯定小獅她爸一定是，不然幹嘛把自己的女兒訓練成一個殺人機器？

　　雖然一個大男人還要倚靠小女孩，感覺十分沒有用，不過如果你有機會看到她，就知道這真的一點也不可恥。

　　要說小獅在對抗活屍上，真有什麼弱點，大概就只有體力上確實比一般健壯的男人差了些，當初她把老大當成壞人大打出手時，就是因為體力不支被老大奪走長槍，接著才被我們一擁而上壓制在地，我的喉嚨在混亂中還被砍了一個手刀。不過要不是老大天生神力、英勇過人、國士無雙，加上雙方都沒有真的要殺人的意圖，換成凱張或阿姆，大概都只有等死的份。至於我的話，大概第一秒就倒了。

　　因此小獅都是負責在外面搜索，要是狀況危急，阿姆馬上就可以進行支援，將我們帶離活屍的包圍，而且在大街上行動，對於她善使的長槍，也是適合發揮的場所。

　　不過只有少數幾次，或許是兩次吧，碰上十分危急的狀況。其中一次阿姆順利將我們兩個救到樓上，看著下面滿滿的活屍，嚇都嚇死人。還好後來是由Lisa引開了那群活屍，我們才能順利回到安全屋。

　　另一次更加驚險，那時連阿姆都在樓上碰到麻煩，我跟著小獅躲進了窄巷，一整群的活屍湧入巷內。不過也是因為那一次，我才見識到什麼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由活屍築起來的牆，有沒有看過？我以前在打電動時都沒看過啊！

　　不過最後小獅還是體力漸漸不支，還好我的隨身物品中，有阿姆做好的汽油彈，砸在那個由活屍堆起來的牆上，才暫時擋住了成群活屍的圍攻。最後則是阿姆將我們帶離巷內，一路繞回了安全地點。

　　這可不是我寫小說的通病，又誇大了。不、不，剛才所說的句句屬實，誇張到我不需要再誇張。

　　只是小獅雖然異常強悍，但她卻有著一個致命傷，Lisa勸過了幾次，她還是我行我素，連和她交情最好的我，都只換來一句：「別說了！這是我的使命！」

　　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說什麼使命不使命的，不過她似乎從小就被她爸灌輸了不知道什麼奇怪的思想。

　　是說樂於助人是好事，但是太過樂於助人可不好啊！

　　只要是有人受困、需要幫助，剛好給小獅看到，那完蛋了，就算路途中滿滿的活屍，天涯海角她都會想辦法過去，

　　還好我們有阿姆在，比起小獅沿路掃街，阿姆繞路去救人方便多了。我想這也是後來小獅被分到和阿姆一起行動的原因，換做凱張，說不定會直接舉槍斃了那個求救的人，那後果大概不堪設想。

　　不過上次就因為小獅好管事的個性，差點害我們兩個死掉，而且還不是死在活屍手下，而是人，該死的壞人。雖然他們最後真的死了，被老大一拳一拳活活打到死，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只敢欺負婦孺的爛人。

　　那一次我們正在搜索一間書店，這是受到額外的委託，要尋找農產品相關的書，好讓那個安全地點能夠有效地利用空出來的小片林地。阿姆在頂樓待命，而老大則帶人去大賣場尋找主要委託的器具和物品。

　　書店裡沒有半個活屍，外面的活屍也都已經被小獅掃光，所以我們兩個便分頭去找需要的書，然後等老大等人完成後推著手推車來找我們。我們一向都不開車，會這擁擠城市開車的，除了瘋子和走投無路的人之外，只有住在帝寶一帶紈褲子弟會這麼做。

　　然而，雖然他們擁有許多私人護衛和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大批軍用武器，行為模式卻相當惡劣，似乎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都不是人。據說曾經有群人逃到那裡尋求幫助，不過無一例外全都被射殺，目擊的人說，在那群人已經轉頭逃跑了，還是沒逃過被掃射的命運。

　　雖然這也只是傳聞，但我想八九不離十，而且當初害死陳大哥的那幾個人，一定就在那裡過著快活的日子。

　　那裡是我們唯一不會去接觸的安全地點，老大說裡面有些人跟他可有仇了，以前沒少替他們幹過違背良心的事。不過要是非得過去，他會很樂意替這世界除掉一些禍害。

　　扯遠了，總之我們不開車，一切都是步行，雖然移動起來緩慢許多，但確實相對安全不少。

　　那時候我和小獅就在書店一樓搜尋，已經找到數十本農業相關的書，還另外挑了些打算送給安全地點的小孩看，幾本童書、幾本文學名著，還有一排我寫的小說。

　　這不是我私心，只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孤單地躺在架子上，我於心不忍啊！

　　把書在門口堆好後，我和小獅就坐在書店內，從破掉的玻璃落地窗望出去，看著外面有些陰暗的街道，兩人走了一下午，都沒有聊天的興致。

　　然而就在靜默了幾分鐘後，我和小獅同時都聽到了書架後方傳來一聲微弱的哀號。

　　我這人一向不喜歡麻煩，並沒有起身，然而小獅已經抽出腰間的刀走了過去。這把刀是在前幾次搜索時拿到的，畢竟刀子砍一砍真的很容易鈍，而她擺在門口的長槍也換過了幾次，長短都不一，其中一次還是拿大目替她做的替代品。

　　不過就算是尋常刀類，在小獅手上就跟神兵一樣。沒多久她便發現了一個通往樓下的暗門，並悄聲喚著我一同下去。

　　這暗門十分粗糙，似乎只是在普通的地下室入口做了些改造而已，先前我們專注在找書時都沒有發現。

　　水泥樓梯有點積水，在走下去時不斷地發出聲響，而我已經看到了地下室透出來的些微燭光，如果樓下有人，大概也早就在下面埋伏好了。但是小獅卻不理我的暗示，還是繼續往下走，甚至刻意和我講話，曝露出自己的年紀，並把手中的刀偷偷遞給了我。

　　這是Lisa教她的，不過我想她那個變態老爸應該也跟她灌輸了不少應對策略。

　　果不其然，當她走下樓時，對方並沒有直接砍來，而是拿摺疊刀抵住了小獅的脖子，嘴裡發出噁心的怪笑。

　　另外兩個男的從轉角衝出，其中一人手中還拿著手槍。

　　不過沒等他扣下板機或是做出其他動作，小獅已經先一步發難。在昏暗的燭光下我看不清楚她的動作，但就算光線充足，短短兩秒內我想我大概也看不清什麼。

　　「砰」的一聲槍響，其中一個在槍響後卻直直倒下，另一個則摀著自己脖子撞上牆，一開始抵住小獅脖子的人被翻倒在地痛苦嚎叫，然後我只看到小獅似乎朝地下室的方向扔出什麼，在她衝進去的瞬間，裡頭同時傳來哀嚎聲。

　　我趕忙跳下樓梯，一陣亂踢亂踩，雖然我對用刀一點也不在行，不過踹腦袋和下體可是有練出心得的。

　　當我確定他們已經沒辦法再站起來後，撈起被甩到一旁角落的手槍，熟練地確定槍枝狀況並再度上膛，指著那三個大概已經昏過去的人，退進地下室。（要說槍法我還是爛得可以，不過唬唬人什麼的我十分在行。）

　　地下室是一個空曠的地方，有兩個沙發，而小獅已經將地下室裡那個人雙手都銬在牆邊的洗手台上。這些手銬是之前從警局裡搜來的，但也只有小獅在用而已，因為她不想殺人，至於其他人包括Lisa和教授，都不會心軟。至於我當然和小獅一樣，只是我嫌手銬太重，放在背包裡一次都沒用過。

　　然而在目光掃過洗手台的那個人後，接著我終於清楚剛才聽到的哀號聲，究竟是怎麼回事。小獅正蹲在沙發後方，替她們兩個解開身上的繩子，並拉起沙發的薄被，蓋在一絲不掛、滿身汙泥和血痕的軀體上。

　　看著她們的空洞眼神、不住發抖的樣子，當下我真想直接走到那個被銬在洗手台前的廢物面前，將槍口塞進他的嘴巴，這麼近的距離我不會打偏。

　　不過最後我還是決定將他們留給老大，因為一槍打死他實在太便宜了。（雖然我還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再一腳、再一腳，直到他昏死過去。）

　　這也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了，人啊……

　　唉，回到今天遇上的事。

　　雖然跟小獅一起行動，總是時不時會被捲入其他事情，不過有時候我覺得，因為她的見義勇為，能因此多救一些人，在這紛亂的世界裡，倒也是件好事。所以在不知不覺中，每當她要我跟上時，我也不再遲疑了。

　　而且跟小獅一同行動有個好處，就是她除了對需要幫助的人，不會視而不見之外，更是不會拋下同伴。

　　今天在搜索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一個廣大的地下活動室，裡面除了擺著不少運動用品之外，還有數十隻活屍。我們意外找到了一個已經淪陷的安全地點。

　　然而小獅只是露出那可愛的笑容，要我退到她身後要阿姆來支援，接著掄起長槍擋在已經壞掉的塑膠門前，槍尖甩向第一隻撲來的活屍腦袋。

　　有這麼值得信賴的夥伴，你說有多好？

　　就算她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

　　話說，小獅其實是我們替她取的綽號，因為她的名字就叫做曉詩。可是這麼秀氣的名字，配上她那可怕的戰鬥能力，真的很不搭，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