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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很無聊,因為我們待的安全地點正流行著嚴重的腹瀉,擁有醫藥專長的教授自然是不會拋下他們不管,而我們也就被迫留在安全地點內,小獅和Lisa甚至短暫加入了他們的物資隊,老大和凱張則是一肩扛起掃街團的任務,將附近一區的活屍掃個精光。

 

  根據教授判斷,是水源受到汙染的關係,才會造成安全地點裡如此嚴重的病情。還好我們在回來前就已經弄到足夠的補給,如果跟著他們一起喝水吃飯,或許我現在也躺在床上了。

 

  阿姆和大目已經出發去尋找污染的根源,留下我幫忙教授照顧這些腹瀉的病人,不過我負責看顧的是小孩子,相對輕鬆許多,畢竟說故事哄小孩這種事我十分在行。

 

  要是汙染無法清除的話,這個安全地點就必須得要放棄,到時大批的人員被迫遷移,或許不是個賞心悅目的旅遊行程。

 

  

 

  今天一下午我跟這群小鬼們講了好幾個故事,一開始他們還要我講些什麼海綿寶寶、水果奶奶的故事給他們聽,是說我也喜歡看海綿寶寶,但是要我講海綿寶寶的故事?光是學派大星我就崩潰了。

 

  還好這群小鬼頭還算蠻好哄的,把一些經典文學換個角色,他們就聽得聚精會神,我特別喜歡湯姆和活屍共乘一艘船隨波漂流的那個故事,還有一個活屍小孩為了變回人出發冒險的故事(故事中主角只要說謊鼻子就會掉下來)。總之把他們嚇得一愣一愣的,最後乖乖睡著就算大功告成了。

 

  現在他們正躺在毯子上睡得十分舒服,病情在教授的努力下已經穩定許多,飲水也暫時換成小獅他們從外面搜尋到的瓶裝水,大致上沒有問題,只是偶爾還是得帶著肚子痛又怕黑的小鬼去旁邊的廁所。

 

  不過相較之下我真的悠閒許多,教授忙進忙出的就不用說了,老大和凱張一整天都待在安全地點外面宰活屍,加入物資隊的小獅和Lisa剛才回來,晚點休息過後還得再出去一趟,而阿姆和大目從早上出去後就沒有半點消息,希望他們還活著。

 

  看著大家為了食物和飲水如此折騰,就讓我想起奔逃初期,也曾因為飲食吃了相當大的苦頭。

 

  我想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應該是認識罐頭先生時所發生的事情吧。

 

  

 

  那時候因為安全地點被活屍攻陷,救我一命的Lisa和她的隊友又必須繼續去完成任務,於是我再度開始一個人的奔逃生活。沒有多少物資,手中的武器只有一直陪著我的藍波刀,說實話我一度認為自己撐不下去了。

 

  不過或許是我的運氣很好,並沒什麼碰到十分驚險的狀況,一般遊走的活屍要避開並不難,台北超市和超商的密集程度也讓我不至於完全找不到食物,雖然很多時候必須被迫吃一些過期的麵包,因為深入超市裡面對一個人行動來說還是相當危險。

 

  其實有時候我還蠻感謝政府的,還好他們對於食物的把關一點也不嚴格,一堆食物放個半年一年都不會壞掉,不然我很可能在疫情爆發的頭幾個月,就因為食物缺乏死在城市某個角落。

 

  然而畢竟是過期的食物,有時候看到保存期限是兩個月前,塑膠包裝都已經整個膨脹,心裡確實還是會怕怕的。但是不吃就等著餓死的狀況下,很多時候還是必須要將就,至少上面沒有發霉,味道奇怪點也就無所謂了。

 

  只是「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過期食物吃多了也是會生病的。

 

  那一天,遇到罐頭先生的那一天,我正處於一個十分危急的狀況,甚至比現在安全地點遭遇的腹瀉問題嚴重多了。或許是前一天晚餐的那個麵包,還是更早之前吃的東西,可能是王子麵,也可能是巧克力,總之當我半夜因為肚子痛醒來之後,連續拉了七八次的肚子,拉到整間廁所水箱裡的水全都被我沖光,最後只能忍著惡臭繼續待在廁所裡。

 

  一直睡睡醒醒到了清晨,我覺得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因為拉肚子而死,是說在這種情況下,拉肚子拉到死或是被活屍咬死並沒有什麼分別,但我還是希望自己不要死得這麼窩囊。於是最後我決定離開了躲藏的廁所,拖著顫抖的雙腳,去附近的藥妝店尋找胃腸藥。

 

  回憶起那時候的感覺,現在我都還感到餘悸猶存。

 

  

 

  以前玩遊戲的時候,主角在快死掉時畫面都會變成灰白色,然後心臟的跳動聲藉由喇叭不斷在那「咚咚、咚咚」,讓人緊張得要命,卻只能拚死繼續往前走。

 

  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冷汗一直冒、手不由自主的顫動,每走一步雙腳就像是陷入泥沼之中,更可怕的是,還得維持人性最後一絲尊嚴,讓自己不至於在行進的途中不小心「潰堤」。

 

  那真的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情,即便藥妝店就在前方,但就像是前往西天取經一樣遙遠。

 

  不過最後我還是忍著到了藥妝店門口。

 

  這短短的路途並沒有吸引到其他活屍,我想或許是因為我走路的姿勢看起來就跟活屍一模一樣。雖然教授曾說過,扮成活屍對於欺騙他們一點用也沒有,因為視覺並非活屍主要的反應依據,而是皮層分泌的某種化學物質,讓他們藉此區分攻擊對象。

 

  反正我總算是熬到了藥妝店內,但是……裡面卻連一罐胃腸藥都沒有。

 

  一罐都沒有,當下我甚至已經出現了幻覺,似乎有個專門吃胃腸藥的可怕怪物,沿街襲擊藥妝店,把所有胃腸藥全都吃個精光。

 

  臉色發白的走出藥妝店後,看著在太陽照射下越來越熱的街道,腐臭味讓人感到想吐,而我也就真的這麼嘔了出來。印象中我在藥妝店門口吐得唏哩嘩啦,將清晨時勉強逼自己吃下去的食物全都吐吐出來,裡面還混著色素很重的飲料。我還記得是葡萄汽水,搞得自己像是在吐黑血一樣。

 

  然而吐出來之後,身體的狀況反倒好上一些,於是我便趁著體力恢復些許時,趕往街道底端的藥妝店。

 

  只是接下來就沒那麼好運了。或許是移動的距離變長,加上途中不小心撞倒了什麼,引來好幾隻活屍的注意,逼得我只能再加快走路的速度。

 

  要跑也跑不起來,一隻手摀著肚子,另一隻手摀著屁股,先前昏黑的感覺又再度壟罩我的視線和思考能力,我只能望著轉角藥妝店的招牌,賭著是我先進到藥妝店,還是活屍先撲到我。

 

  

 

  就在經歷這輩子最慢速的鬼捉人之後,我還是進到了藥妝店內,但活屍也緊跟在後,我沒有辦法擋住這個半開放的入口,甚至連將櫃子推倒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繼續往店內跑。

 

  接著我看到了儲藏室,就在櫃檯的後方。我的手已經失去知覺,腦袋也幾乎沒有思考的能力,只有那股呼之欲出的衝動一直在拍打著我的括約肌。

 

  可是我想活下去。憑著這個意志,我腦袋混沌地停在門口,身子靠在門板上,身後不遠處朝著我吼叫的活屍都已經被我拋到九霄雲外,握向門把。

 

  ……鎖著的。

 

  當下連半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讓我死了吧」,我就要成為我認識的人中,第一個因為拉肚子死在活屍撕咬下的笨蛋。

 

  不過我還是下意識地喊出了一句:「救命啊……」

 

  沒想到奇蹟就這麼發生了。

 

  儲藏室的門把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門向後一拉,我跟著向前一撲,倒在一個人的身上。

 

  我只意識到自己被拖進儲藏室內,在活屍衝進儲藏室前,門又被「砰」的一聲關上,門外傳來活屍拍打門板的聲音,儲藏室內一片黑暗。

 

  接著我放了一個又長又響的屁。

 

  「……鮪魚麵包?」遲疑了半晌後他問道。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不過我想在黑暗中他並沒有看到。

 

  還好他在緊要關頭開門讓我進去,而我也在儲藏室中找到了胃腸藥,才能保住這條小命。

 

  從那次之後,我便隨身帶著胃腸藥,並將安全性最高的食物,留到最後幾天被迫移動時才會食用,這也讓我在往後需要奔跑的情況下,都能有驚無險地度過。

 

  至於這個救我的人,就是罐頭先生。

 

  

 

  會叫他罐頭先生,並不是因為他被罐頭噎到接著被活屍咬死,而是因為他的感覺讓我想起了綠巨人。是玉米罐頭的那個綠巨人,而不是一生氣就會暴走的那個綠巨人,雖然我也很希望現實之中真的有個浩克,或是任何一個超級英雄,一個人便能拯救世界。

 

  或許老大可以充當一下這個角色,我想他真的有拯救世界的能力,然後由他所帶領的我們,組成一個聯盟,一起拯救世界。

 

  我想名字就取叫「廢死聯盟」好了,專門廢掉那些已經死了的活屍。不過我想原本的廢死聯盟會跳出來高喊我們沒有殺掉這些活屍的權利(如果他們現在還存在的話),所以我可能得再想個更好的名字,改天問問老大的意見好了。

 

  扯遠了。總之,罐頭先生給我一種綠巨人玉米罐頭的感覺,而我們相處的那段日子也沒有交換彼此的名字甚至是過往綽號,於是我便叫他罐頭先生,而他則叫我鮪魚麵包,或是鮪魚。

 

  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深度的交流,大多數躲藏的時候,兩人都是沉默居多,因為沒有燈光,也沒辦法有任何消遣,連講話都怕引來活屍。不過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並不會讓人感到有任何彆扭或不自在,他就像是擺在廚房櫃子裡的玉米罐頭,彷彿他本來就該待在那裡。

 

  在進行搜索活動時,我們配合起來也相當順利,他宰起活屍一點也不手軟,而且乾淨俐落,移動時絲毫不拖泥帶水,心理狀態十分穩定,我想就算是在我們現在的團隊中,他也能扮演一個有力的角色。

 

  然而他卻因為一個小小的罐頭死在活屍手下,真的非常可惜。我想就連超級英雄都需要運氣,更何況是一般人。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移動和搜索,我們之間默契也越來越好,他負責宰活屍,而我負責收集物資,活動起來倒也相對安全。

 

  直到有一天,我們碰到了一對躲在空屋中的母女。

 

  那時我和罐頭先生背包裡的物資,已經相當足夠,正在尋找安全的躲藏處,於是我們進到了一棟公寓大樓中,打算隨便選間空屋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不過就在我們探索的途中,卻聽到了女性哭泣的聲音,其實我原本打算忽視,但罐頭先生就這麼直接走了過去。

 

  我遇上的夥伴,人怎麼都這麼好呢?但也有可能是因為自私自利的人,大多都已經收集好物資躲在安全地點了吧。

 

  在罐頭先生敲門時,屋內的哭泣聲瞬間就停了,不過或許是因為她們實在餓到受不了,當罐頭先生表示我們有食物可以給她們後,不到片刻內門便打了開來。

 

  食物的誘惑終究是超過了理智,而她們的運氣也不錯,罐頭先生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是將他背包裡的食物全都留給了對方。

 

  或許是他想到了他的家人吧,有時候我可以看到他拿起口袋的照片匆匆瞥過一眼,雖然我從來沒問過他,我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到可以對過去侃侃而談的程度。

 

  而我也想到了陳大哥的妻兒,所以同樣將一些食物和飲料留給她們,畢竟獨自帶著一個七歲的女兒,在原本正常的世界就已經很辛苦了,更別說是現在。

 

  反正物資再找就有,一路上都這麼過來了,再出去一趟兩趟也無所謂。

 

  不過事情並沒有我想得那麼順利,或許是住宅區的關係,那一帶的食物大多都被搜刮一空,已經將食物給了那對母女,我和罐頭先生也沒有再回去討要的打算,所以只能暫時放棄休息,離開住宅區繼續往前走。

 

  後來又過了幾天,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只記得背包內的存糧所剩不多,到後來甚至只剩下飲料,幾乎面臨了必須再度吃過期麵包填飽肚子的狀況。

 

  只是有了上次的經驗,我再也不敢胡亂吃那些有危險的食物,而罐頭先生也跟我一樣對那些食物敬而遠之。

 

  在靠著僅存的飲料撐了一兩天後,我們找到了一間超市。一間幾乎被搜刮一空的超市。

 

  那時已經餓到有些失去理智,於是我們快速地解決了超市內寥寥幾隻活屍,在罐頭區停了下來。可惜罐頭區已經被清空,只剩下一罐遺落的鮪魚罐頭和一罐鳳梨罐頭靜靜躺在架子下方,還是罐頭先生眼尖才發現的。

 

  「一人一個,吃飽好上路。」我打趣地說道。通常這句話都是在死刑犯行刑前吃最後一餐時所說的,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

 

  「你要哪個?」他問。

 

  我猶豫片刻,還是選了鳳梨罐頭,「鳳梨的好了,鮪魚我有陰影。」

 

  他笑著將鳳梨罐頭丟給我,接著兩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快速解決這餐,然後將超市好好地再搜索一遍。

 

  沒想到就在他打開鮪魚罐頭,一大口塞進嘴裡時,一隻活屍卻突然出現在轉角,先前在清掃時似乎遺漏了他。

 

  罐頭先生瞬間起身,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吞到一半的鮪魚肉卡在他的喉嚨,動作一滯,便被撲上來的活屍直接咬住喉嚨。

 

  我傻眼地看著罐頭先生的喉嚨被撕開,接著才反應過來,推開活屍,抽出藍波刀插進他的眼窩,不過罐頭先生的頸部已經是一片鮮紅,被撕開的食道中甚至可以看到卡在裡面的鮪魚肉。

 

  他摀著喉嚨坐在地上,雙眼瞪著我,張口想要說話,卻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我拔出活屍眼窩上的藍波刀,手足無措地在他身旁蹲下,看著他痛苦的表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接著我看到他顫抖的右手緩緩升起,移到額頭,看著我的眼睛,用手指遲緩地戳著自己的腦袋。

 

  片刻之後,不斷指著腦袋的右手落到地上一動不動,他就這麼摀住脖子、雙眼睜著,停止了動作。

 

  我吞了口口水,愣愣地望著他的屍身,半晌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握著手裡沾滿血的藍波刀,替他完成最後的心願。

 

  

 

  在那段奔逃初期,有很多經驗都是從別人那裡學到的,罐頭先生就是一個,雖然我真心希望他可以活下來。

 

  不過要是和他調換了位置,死的就會是我,這真的讓人感到十分矛盾。

 

  我所能做的,只有拿走了他口袋裡的那張照片,裡面是他和他老婆,以及兩個女兒親暱擁抱的畫面。

 

  或許有一天我會碰到他的家人,至少我可以把照片物歸原主,然後跟她們說,他一直很想她們。

 

  至於其他的,就留在這本手札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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